第38章 朝堂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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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紫色的官袍下摆如同垂死的巨鸟翅膀，沉重地覆盖在那卷暗沉的皮革密信之上。裴琰的脚，如同磐石般死死踩踏着那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致命证据，也踩碎了沈知微最后一丝侥幸。阳光刺目，空气凝固，漫天飞舞的深紫色晶石碎屑如同妖异的冰晶，折射着冰冷的光。

沈知微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地上，尘土沾满了她撕裂的华服和苍白的脸颊。胸前、肩头被晶石碎片击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心口那被绝望洞穿的冰冷！密信…父亲的血仇…裴琰的罪证…就这么…被踩在了脚下！

“沈国师！” 林慕白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迫，他迅速蹲下身，试图搀扶沈知微，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裴琰脚下那卷密信，以及密信边缘露出的、那只被利箭贯穿心脏的鹰隼印记！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

裴琰居高临下，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沈知微，又迅速扫了一眼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密信。最初的震惊和杀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阴冷、狂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扭曲神情。这妖女…竟真的找到了！藏在星轨仪里！她是怎么发现的？！

“沈姑娘！” 裴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渲染的、混合着“震惊”与“痛心疾首”的尖锐，瞬间打破了死寂！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地上那卷密信，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污秽、最可怕的东西！“你…你竟敢在昭宸殿圣地，私藏北狄蛮夷的密信？！这是通敌叛国！是亵渎神宫！是十恶不赦之罪！”

通敌叛国！亵渎神宫！十恶不赦！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射向摔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的沈知微！也清晰地传入了周围所有禁卫和闻声赶来的内侍耳中！瞬间，无数道惊疑、恐惧、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芒，聚焦在沈知微身上！

“不…不是我…” 沈知微挣扎着想要辩解，喉咙却被巨大的悲愤和身体的剧痛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不是你？！” 裴琰猛地踏前一步，深紫色的官袍下摆因为激动而剧烈晃动，踩踏密信的力道更重了几分，仿佛要将它彻底碾入尘埃！他戟指指向沈知微，声音如同惊雷，在肃杀的宫门前炸响，充满了“义愤填膺”的控诉：“人赃并获！证据确凿！这密信上的北狄鹰隼印，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若非通敌，此等蛮夷之物，怎会出现在你沈家余孽的身上？！出现在我大梁昭宸殿前？！”

他刻意加重了“沈家余孽”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上！天机阁的血案、沈家的预言之力、以及北境那场被归咎于“妖星”的焚村惨剧…所有积压的恐惧和猜疑，瞬间被裴琰这诛心之言点燃！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极其凝重、压抑！禁卫们握紧了刀柄，目光警惕而冰冷。内侍们更是噤若寒蝉，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排斥。

“陛下！陛下明鉴啊！” 裴琰猛地转向紫宸殿的方向，声音凄厉，带着一种仿佛被深深伤害的忠诚，“此女包藏祸心，勾结北狄，意图乱我大梁江山！其心可诛！其罪当诛！请陛下即刻下旨，将此妖女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裴琰的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带着赤裸裸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逼迫！

沈知微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巨大的冤屈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几乎要将她窒息！她想嘶吼，想控诉，想将裴琰那张伪善的面皮彻底撕碎！然而，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让她连发声都变得无比艰难。她只能死死地、充满恨意地瞪着裴琰，那双被绝望和愤怒烧红的眼眸，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林慕白扶着沈知微的手臂微微用力，一股温润却坚韧的内息再次渡入她体内，强行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抬起头，看向裴琰，清冷的声音在肃杀的气氛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裴大人，定罪论诛，当有司详查，岂能仅凭一纸来历不明之物便妄下定论？沈国师身受重伤，当务之急是面圣复命，理清北境灾异之源，而非在此争执不休，延误圣听。”

“来历不明？！” 裴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林太医！你身为太医令，不思忠君体国，反倒为这通敌叛国的妖女开脱？！这密信印鉴清晰，就在老夫脚下！何来不明？！延误圣听？延误圣听的正是这包藏祸心的妖女！是她私藏敌国密信，意图不轨！是她招致荧惑守心，天降灾厄！”

他再次将矛头引向天象，引向那压在所有人头顶的“荧惑守心”！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周围人群中无声蔓延。

“够了。”

一个低沉、平缓，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天之上，骤然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与杀机！

紫宸殿那扇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沉重而华丽的殿门，不知何时已悄然开启了一道缝隙。萧彻的身影出现在门内逆光的阴影里。他并未走出，只是站在那里，玄色的帝王常服在暗影中流淌着深沉的光泽。他的面容隐在光线之后，看不真切，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如同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落在阶下这混乱而充满杀意的场景之上。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摔倒在地、满身尘土和晶石碎屑、眼中燃烧着不屈恨意的沈知微；扫过义愤填膺、戟指控诉的裴琰；扫过裴琰脚下那卷刺目的皮革密信；最后，落在了林慕白那张清冷自持的脸上。

仅仅两个字，却如同无形的定身法咒，让裴琰那激昂的控诉瞬间卡在喉咙里，脸色憋得通红。周围所有的禁卫、内侍，更是如同被冻结般，垂首屏息，大气不敢出。整个宫门前，只剩下沈知微压抑痛苦的喘息声和晶石碎屑落地的细微声响。

“紫宸殿内，朝议未毕。” 萧彻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裴卿，林卿，沈国师，进殿。”

进殿！

裴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萧彻竟然无视了这“通敌叛国”的铁证？！还要让这妖女进殿？！他脚下用力，几乎要将那卷密信彻底踩烂，却终究不敢违抗圣意。他强压下翻腾的杀机，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沈知微和林慕白，猛地收回脚，弯腰一把将那卷暗沉的皮革密信抓在手中！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警告——证据，在他手里！

“臣，遵旨！” 裴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将那卷密信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攥着沈知微的命脉。

林慕白沉默地将沈知微搀扶起来。沈知微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裴琰那攥着密信的手，如同毒蛇般在她眼前晃动。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站稳，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再次倒下。那封密信…那是父亲的血，是沈家的仇！绝不能让它落在裴琰手里！

在无数道或冰冷、或恐惧、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三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走向那扇洞开的紫宸殿大门。裴琰在前，手中紧攥密信，如同凯旋的将军押送着最重要的战利品；林慕白搀扶着摇摇欲坠、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的沈知微紧随其后。

跨过高高的门槛，一股更加沉重、更加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紫宸殿内，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殿顶，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御座高高在上。下方，身着各色官袍的六部九卿、王公勋贵分列两旁，如同沉默的石像。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刚踏入殿门的三人身上，充满了震惊、疑惑、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尤其是落在沈知微那狼狈不堪、身披破碎深紫礼服的身影上！

荧惑守心！妖星祸国！天机阁余孽！私通北狄！

种种流言和裴琰刚刚在殿外的指控，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也压在沈知微脆弱的脊梁上。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芒，刺得她皮肤生疼。

萧彻已经坐回了那高高在上的御座。玄色的身影在御座的金光映衬下，更显深沉莫测。他居高临下，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中三人，最终落在裴琰手中紧攥的那卷皮革密信上。

“裴卿，” 萧彻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清晰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你手中之物，为何？”

裴琰立刻上前一步，双手将那卷密信高高捧起，声音带着一种混合着悲愤与忠诚的激昂：“启奏陛下！此乃北狄王庭密信！盖有鹰隼密印！乃臣在昭宸殿前，从沈知微——这妖女身上当场缴获！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此女勾结北狄，私藏敌国密信于神宫圣地，其心可诛！其行当灭！请陛下明察，将此妖女即刻处以极刑，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勾结北狄！处以极刑！”

裴琰的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殿内瞬间一片哗然！无数道震惊、愤怒、恐惧的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沈知微！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响起，充满了对“妖星祸国”、“沈家余孽通敌”的恐惧和憎恶！

“肃静！” 御座旁的内侍总管尖声喝道。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但那股压抑的、充满敌意的氛围却更加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