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十年后的校友录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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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褶皱梅雨季的潮湿像无形的网，将整个城市裹得严严实实。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在玻璃上划出曲折的水痕，如同一条条透明的小蛇，扭动着身躯缓缓爬行，最终消失在窗台积水中。曹峰跪在书房的地板上，膝盖早已被坚硬的木质硌得失去知觉，可他浑然不觉。空气中弥漫的潮气仿佛有了重量，渗入他的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漉漉的黏腻，恍惚间，整个房间都像是浸泡在浓稠的墨色雨水中。

“这鬼天气。”他低声咒骂，声音里满是烦躁与无奈。指尖拂过抽屉底层厚厚的灰尘，那层灰仿佛是时光的封印，隔绝着过去与现在。自从三年前搬家，这个暗格就一直保持着尘封的状态，而今天，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想要一探究竟。

当牛皮纸包裹的校友录出现在眼前时，曹峰的呼吸微微一滞。它比记忆中更加陈旧破败，边角蜷曲发黄，像是被时间啃噬过的枯叶，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成齑粉。掀开包裹的刹那，浓烈的樟脑丸气味裹挟着纸张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连连咳嗽，眼眶也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

“2013级毕业纪念。”烫金的字迹虽已褪色黯淡，但仍能辨认出曾经的华丽。曹峰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封面，触感粗糙而陌生，记忆却在这一刻突然鲜活起来。他想起毕业那天，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林小满站在走廊里，手里挥舞着这本校友录，笑容灿烂：“这东西十年后拿出来看才有意思。”

“十年……”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沉睡的回忆。如今，距离那个夏天已经过去了七年零四个月，可有些画面，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

翻开硬壳封面，内页泛黄的纸张发出脆弱的“簌簌”声，仿佛在无声地抗议被打扰的平静。一张照片突然从同学录中滑落，轻飘飘地落在他膝盖上，仿佛一片承载着往事的落叶。

那是2015年的青海湖，湖水湛蓝得如同最纯净的宝石，刺得人睁不开眼。照片上七个年轻人勾肩搭背，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唯有他和林小满之间，隔着一段微妙而刻意的距离。她穿着白色防晒衣，帽檐下的笑容比湖面的阳光还要明亮，眼神中闪烁着对世界的好奇与向往。而他，站在最边缘，目光却越过所有人，牢牢地落在她身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的身影。

“下次去西藏。”照片背面的字迹已经晕染，却依然能辨认出是林小满的笔迹。曹峰的思绪瞬间被拉回那个傍晚，他们并肩坐在湖边，脚下是细软的沙砾，远处是水天相接的湛蓝。她仰着头，指着璀璨的星空，语气中满是憧憬：“听说西藏的星空更美，能看到更壮阔的银河，我们一定要去。”

“我们什么时候去？”她转过头，眼中满是期待。

“下次。”他回答得漫不经心，那时的他以为，未来还有无数个“下次”，却不知，有些“下次”，终成了永远的遗憾。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照片上林小满的脸，曹峰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在轻微颤抖。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以为早已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精心构筑的防线，将他淹没在回忆的浪潮中。

他快速翻动校友录，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直到找到林小满的那一页。近况栏贴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她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怀中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眉眼间满是温柔。身旁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嘴角挂着温润的笑，画面温馨而幸福。照片一角标注着“2019年摄于北海道”，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都在提醒着他，他们的人生早已走向不同的轨迹。

曹峰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那个曾经半夜拉着他偷偷跑到天台，只为看一场流星雨的少女，那个会因为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而兴奋得跳起来的少女，如今怀中抱着别人的孩子。她的兴趣爱好栏里，“天文观测”四个字被粗暴地划掉，旁边工整地写着“亲子烘焙”，字迹干净利落，却刺痛了他的眼。

“深圳南山区科技园……”他念出地址，声音沙哑而干涩，喉咙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手机导航显示，这个位置距离他工作的出版社，不过2.3公里。这意味着，在过去的五年里，他们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中，在同一个区域生活，却从未相遇，仿佛两条平行的线，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交汇。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大，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仿佛是命运的鼓点。曹峰合上校友录，这才注意到暗格里还有三样东西：一部被雨水泡得发胀的旧手机，边角还残留着斑驳的水渍，仿佛是那段伤心往事的印记；一叠泛黄的青海旅行攻略手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注意事项，从路线规划到住宿推荐，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却永远停留在“待完成”的状态，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梦；两张天文馆的情侣票根，日期定格在2018年七夕，那是一个本该浪漫的日子，却成了他们关系的转折点。

他拿起票根，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他满心欢喜地约好和林小满一起去新开的天文馆，想象着和她一起探索宇宙奥秘的场景。然而，临出门前，却接到出版社的紧急电话，工作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先去处理。等他火急火燎地处理完工作赶到时，天文馆已经闭馆，只剩下林小满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两杯已经凉透的奶茶。

“对不起。”他气喘吁吁地说，满心愧疚，“下次一定补上。”

林小满只是摇摇头，把其中一杯奶茶递给他，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没关系，我看了很棒的星云投影。”

可从那晚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话题变得越来越少，曾经的无话不谈，渐渐变成了无话可说，直到最后，彻底失去了音讯。

曹峰从钱包夹层抽出一张拍立得照片。照片中的林小满23岁，站在樱花树下，微风拂过，发丝被吹起，嘴唇微张，仿佛要说出那句未出口的话。照片背面是他自己写的日期：2017年4月5日，那是一个樱花纷飞的春日，却也是他们关系走向模糊的起点。

“先生，您要的拿铁。”

咖啡馆服务员轻柔的声音将曹峰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这家常去的咖啡店，校友录和那些承载着回忆的旧物，还安静地装在随身的帆布袋里。周围的环境熟悉而温馨，咖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可他的心情却依然沉重。

“谢谢。”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目光落在窗外匆匆走过的行人身上。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都在这座城市中努力生活着，而每段关系，似乎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结局。他和林小满的结局，在看到那张全家福时，他以为已经尘埃落定。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出版社编辑的来电。

“老曹，《银河车站》再版的修改意见你看了吗？特别是结局部分，读者反馈说太遗憾了。”编辑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曹峰搅动着咖啡，思绪却还停留在那张全家福上，那些回忆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我觉得遗憾才是生活的常态。”

“但读者想要一点希望，”编辑坚持道，语气中满是恳求，“哪怕是很小的暗示也好。”

“我再想想。”他挂断电话，从帆布袋里抽出那本校友录，再次翻到林小满的那页。照片上的她笑容依旧，只是眼角多了些他陌生的纹路，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提醒着他，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少年。那个曾经为了一颗流星就能兴奋整夜的女孩，现在最关心的大概是孩子的奶粉和尿布，曾经的梦想和激情，似乎都被生活磨平。

周日傍晚的超市人声鼎沸，喧嚣的环境让人有些烦躁。曹峰推着购物车在进口食品区徘徊，出版社的截稿日期日益临近，他需要囤积些速食食品，应付未来几天的闭关写作。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却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回忆与现实的交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