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晓刺客与觉醒的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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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而冰冷的财政大臣办公室走廊在深夜沉入一片死寂。厚重的暗金色帷幕吸走了外面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只有尽头处属于洛兰办公室的门缝下方，勉强透出一线昏黄，像垂死者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倔强地抵抗着四周沉甸甸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尘埃陈腐的气息和被遗忘的羊皮纸卷所特有的、略带苦涩的油墨味——帝国的财政命脉，此刻就蜷缩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奄奄一息。

洛兰拖着沉重的步子，高跟鞋踩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发出空洞而突兀的回响，每一次落下，都像是敲打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整整一天的唇枪舌剑榨干了她所有的精力。军务大臣海因里希那张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两条缝的眼睛里闪烁的阴鸷目光，贵族们冰冷审视、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还有女皇陛下端坐于宝座之上那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的注视……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国库告罄的警钟在脑海里疯狂敲响，只剩下三周的时间，那庞大的帝国机器就将彻底停摆，碾碎一切。

她推开沉重的橡木门。偌大的办公室里，只点亮了书桌上一盏孤零零的青铜油灯，光芒被沉重的黑暗挤压着，仅仅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堆积如山的卷轴档案如同沉默的墓碑，散乱地堆在桌角、地面甚至宽大的窗台上，无声地控诉着前任的仓惶离去和她接手时的绝望混乱。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旧纸墨迹、昂贵木料蜡油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气味，是“洛兰·冯·克劳迪乌斯”身体曾经熟悉的气息，此刻却让周明的灵魂感到一阵强烈的排斥与眩晕。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滑过身上昂贵却沉重得如同枷锁的丝绸衬裙束腰，紧箍的感觉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分外艰难。属于年轻女子的身体曲线在摇曳的灯火下投出陌生的剪影，提醒着她灵魂深处那份挥之不去的错位感。

这具身体的原主，那位同样名为洛兰的年轻财政大臣，究竟遭遇了什么？她走到巨大的桃花心木书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光滑冰凉的桌面，目光落在桌角一沓被移出的卷宗上。旁边，静静躺着一个深褐色的硬皮笔记本，封皮磨损得厉害，边角卷起，是原主随身携带的日记。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洛兰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本日记，指尖竟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她迅速翻到最后一页。纸张上，墨迹洇开，笔迹一反平时的工整清晰，变得扭曲、潦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慌乱和绝望，仿佛书写者正被无形的恐惧扼住咽喉：

“尾款清算……西南行省……矿山……数字不对！巨大的缺口……他们……他们在转移！通过皮包商会……我查到了‘渡鸦’号的出港记录……那批矿石的价值远超申报……老天……”

“税吏死了？意外？不……不可能！他想告诉我什么……名单……那份关键的名单……”

“‘黑蛇’……他警告我要提防‘黑蛇’……那是什么？代号？还是……某个组织？”

“太快了……他们发现我了……有人在跟踪……窗外的影子……”

“脚步声……在门外！……我得……”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尽全力戳划在纸上，笔尖深深刺透了纸背，留下一个惊心动魄的终止符：

“黑蛇……”

那团浓重的墨点，像一个凝固的血痂，又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冷冷地凝视着洛兰。

“……黑蛇……”洛兰无声地念出这两个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骤然爬升，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喉咙深处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干涩和苦涩。危险！巨大的、致命的危险！原主绝非死于简单的积劳成疾或意外。那份她未曾完成的调查，那份足以动摇某些庞然大物的名单，还有这个神秘而阴森的代号——“黑蛇”——如同无形的毒牙，已经悄然抵在了继承了她身份和使命的洛兰颈后。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愤怒与不甘。周明作为金融分析师在格子间没日没夜燃烧生命，最终倒在冰冷的键盘上；而洛兰·冯·克劳迪乌斯，这位帝国最年轻的财政大臣，竟也可能倒在了扑向帝国蛀虫的路上！凭什么？凭什么那些吸食帝国血液、践踏规则的人可以高枕无忧？凭什么努力想要做点正确事情的人，结局都是如此冰冷？

“不……”洛兰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细微的刺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她环顾着这间被绝望和黑暗吞噬的办公室，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一扇不起眼的、包覆着铁皮的小门上——那是通往财政部机密档案密库的入口。原主最后疯狂追寻的线索，那份关键的矿税转运证据和那份要命的名单副本，一定就在那里面！她绝不能就此放弃，绝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知道全部真相！这不仅仅是为了帝国苟延残喘的国库，更是为了这具身体里不甘熄灭的灵魂之火，为了那个在绝望中写下“黑蛇”的名字！

冰冷的铁门把手在她的掌心下转动，发出艰涩的吱呀声，如同打开尘封已久的棺材盖。一股混杂着浓厚霉菌、陈旧羊皮卷和铁锈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洛兰忍不住侧头咳嗽了一声。密库内一片漆黑，绝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极为沉闷，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冷湿气，仿佛能渗透衣物，直接钻进骨头缝里。

她摸索着墙壁，指尖触到熟悉的粗糙石面和一个凸起的铜质灯座。嚓的一声轻响，她用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点燃了灯座里凝固的鲸油灯芯。昏黄的光晕如同濒死者的叹息，勉强撑开一小片浑浊的空间，映照出狭窄逼仄的通道和两侧高耸至顶、密密麻麻排列的巨大铁皮档案柜。柜体沉重冰冷，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尘埃，像某种巨兽死寂的鳞片。灯光之外，是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重黑暗，寂静得令人心悸，只有火苗燃烧时极其轻微的噼啪声和自己骤然变得清晰的心跳。

洛兰定了定神，努力压下心头那因封闭空间和窒息黑暗而涌起的本能恐慌。她举高油灯，眯起眼睛，凭借脑海中融合的原主记忆碎片，辨认着柜体侧面模糊褪色的年份和分类标记。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柜面，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帝国矿税汇总……帝国西南行省……帝国历……’”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狭小的密库里激起细微的回响，更添了几分诡异。油灯的光芒在头顶摇晃，将她的影子扭曲拉长，投射在堆积如山的档案柜上，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怪物。

终于，她的脚步停在了一排标记着“帝国历 1397-1399 - 西南行省矿业特许与转运”的铁柜前。年份正好吻合原主日记里提及的那批可疑矿石！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她费力地拉开其中一个沉重的抽屉，生锈的滑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异常响亮。

抽屉里塞满了厚厚的卷宗和零散的羊皮纸文件。洛兰快速而谨慎地翻找着，薄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每一次纸张摩擦的窸窣声都让她心惊肉跳。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焦躁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忽然，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与其他卷宗质感截然不同的东西。硬、冷、棱角分明。她心头猛地一跳，小心翼翼地将其抽了出来。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去，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普通硬皮记事本。深褐色封面，没有任何标识，边缘磨损得厉害，似乎被主人频繁摩挲。洛兰的心跳漏了几拍，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原主拼死藏匿的东西！

她迫不及待地翻开本子。里面并非工整的账簿记录，而是用极细的炭笔和墨水交替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夹杂着一些地名缩写和人名代码（“R.V.”、“S.m.”、“GRp”）。字迹谨慎而克制，显然是刻意为之。翻到中间，连续几页被某种锐器彻底划烂，墨迹和纸张混杂在一起，根本无法辨认。洛兰的心沉了下去。

然而，翻到后面几页时，她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一张折叠起来的薄纸片掉了出来。打开一看，上面是用另一种更加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的笔迹抄录的片段，像是从某份原始文件上撕下关键部分匆忙誊抄的备份：

“提货单：渡鸦号，船长：格里森·沃克。货品：精炼秘银矿石（代号‘星尘’）。重量：记录300帝国磅，实际装载……（此处被反复涂抹）……远不止……远超申报……”

“经手商会：‘黑水贸易’（查无此注册）。最终支付凭证签收方：一个扭曲的蛇形符号（手工绘制）……”

“名单……部分……联络点：港口区‘锈锚’酒馆，找‘独眼汤姆’……名单……涉及……（此处被刻意污染）……”

文件的最下方，潦草地画着一个扭曲的、盘绕的蛇形标记，蛇头处特意点了一个醒目的红点，如同凝视猎物的独眼。旁边，用几乎力透纸背的力道写着一个词——“黑蛇”！那扭曲的线条和猩红的点，在昏黄的油灯下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意味！

就是他！日记里提到的代号！洛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死死盯着那个蛇形标记，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愤怒！证据！虽然零碎，但铁证如山！这条“黑蛇”，不仅吞噬帝国的财富，手上还沾染着原主的鲜血！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妙的波动感，毫无征兆地在她脑中泛起涟漪。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频率的共振，一种……纯粹数字信息的潮汐。洛兰悚然一惊，几乎是本能地，她调动起那沉睡在体内不久的奇异力量——“数字魔法”。

意识瞬间切换了频道。眼前昏黄的油灯、冰冷的铁柜、手中的纸片……所有的物质形态都黯淡褪去，如同舞台背景被撤换。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小如尘埃、流动闪耀的数字和流光溢彩的数据流！它们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有了具体的形态、色彩和路径。她看到代表着国库存量的微弱金色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失；代表贵族隐匿资产的黑色暗流在地下深处如毒液般涌动汇集；代表军费开支的猩红洪流则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代表军务大臣海因里希的意志投影）贪婪地攫取、扭曲，强行注入几个本不该存在的、标注着“幽灵军团”和“超额损耗”的巨大黑色漏斗……

视线猛地聚焦在手中那张薄薄的名单碎片上。在数字魔法的视野中，这张纸片散发出极其微弱、断续的荧光线条！这些线条如同被激活的神经信号，顽强地指向密库深处某个方向！一条微不可察、几乎快要熄灭的光丝，顽强地延伸向更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种强烈的牵引感！仿佛这纸片与那隐藏之物之间存在着某种超越物理的联系！

洛兰没有丝毫犹豫，遵循着那古怪视觉的指引，像一个追寻着微弱星光的迷途者，一步步走向密库最深处冰冷的阴影。油灯的光芒似乎被浓重的黑暗挤压得更弱了，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她的影子在身后晃动拉扯，如同不安的鬼魅。指尖划过冰冷粗糙的石壁，寒意刺骨。

在最角落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落满厚厚尘埃的铁柜底部，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方方正正、冰冷坚硬的小物件。它被卡在柜脚和墙壁的缝隙里。

她费力地将其抠了出来。入手沉重，金属质感。拂去厚厚的尘垢，借着油灯微弱的光晕，洛兰看清了——那是一个扁平的黄铜盒子，不过巴掌大小，没有任何装饰，朴素得甚至有些粗陋。盒盖上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中心区域刻着一个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辨识的几何图案：一个由数个嵌套圆圈和复杂内切角构成的符号，古朴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