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云昭：“彼此彼此，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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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寒潭。

死寂的空气被沉渊地宫深处传来的低沉嗡鸣与崩塌声撕扯得支离破碎。瓦砾碎石从摇摇欲坠的廊檐簌簌落下，砸在翻腾的潭水中，溅起浑浊的水花。漩涡巨眸的虚影在无形的枷锁中疯狂冲撞，每一次撞击都让无形的空间发出痛苦的呻吟，整个西苑仿佛置身于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影七与其他影卫早已抬起濒死的贺兰山，退至西苑残破的月洞门外。影七最后回望一眼，只看到萧烬那玄衣身影依旧孤峭地立于狂躁的寒潭之畔，如同风暴中心唯一静止的礁石。他指尖悬浮的火纹玉佩幽光流转，核心处那缕新吸纳的暗金细丝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湮灭波动。

引龙道入口如同巨兽濒死的咽喉，喷吐着更加混乱的阴风和刺鼻的硫磺湮灭气息。地宫深处传来的崩塌声越来越密集，如同巨兽骨骼在断裂。

萧烬深潭般的墨瞳，倒映着那狂躁的漩涡虚影，也倒映着掌心玉佩核心那缕流转的暗金。他漠然的脸上，没有任何对崩塌的担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那缕暗金细丝，是沉渊核心意志的碎片，是钥匙，也是坐标。它在玉佩内被“天火之精”的力量包裹、解析，如同在冰冷的熔炉中煅烧的异种金属，发出只有他能感知的、细微的灵魂尖啸与挣扎。

解析…剥离…定位…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击退这地宫的暴动，而是更深层的东西。一个锚点，一个能让他穿透沉渊混乱意志、直接触及其本源核心的…契机。

就在这专注的解析即将触及某个关键节点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意识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毫无征兆地跨越空间，从长宁殿的方向，精准地…触碰到了他指尖玉佩核心那缕正在解析的暗金细丝！

这波动是如此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古老血脉的威严与审判意志！它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链接请求？一种借助同源沉渊碎片建立的、极其脆弱的意志桥梁！

萧烬墨色的瞳孔深处，那万年冰封的湖面，终于被激起了一圈清晰可见的涟漪！

长宁殿内，那被钳制在狴犴印记裂痕之上的暗金竖瞳虚影，是沉渊意志最直接的显化。而此刻，这股触碰他玉佩的微弱意志，分明带着那暗金竖瞳的气息，却又截然不同！它剔除了沉渊意志中那纯粹的毁灭与怨毒，只留下一种冰冷的、洞悉的、甚至带着一丝…主动一味的探索！

是她！

那个在昏迷中，以匪夷所思的意志抓住破绽、激发狴犴本源钳制沉渊之瞳的沈云昭！

她不仅保留着一丝清醒意识，甚至…在主动尝试沟通？利用这刚刚被斩断、却又因沉渊碎片而残留的微弱联系？

有意思。远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萧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近乎虚无的弧度。冰冷，玩味，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审视。

他没有抗拒这股微弱的链接请求。相反，他指尖玉佩的幽光骤然内敛，核心处那缕被解析的暗金细丝猛地一颤，如同被激活的引信，瞬间将那股来自长宁殿的、微弱的意志波动…强行捕捉、缠绕、然后…反向拉拽！

既然你想看，那便…看个真切！

* * *

**长宁殿内殿。**

金红色的药气在孙仲景与李时珍不顾一切的催动下，艰难地重新弥散开来，如同微弱的暖流，试图滋养、加固着沈云昭左腕上那道死死钳制住暗金竖瞳虚影的金红色光芒。那光芒如同风中的烛火，在沉渊之瞳狂暴的挣扎下明灭不定，裂痕处的“嗤嗤”声如同绳索即将崩断的哀鸣。

“稳住！一定要稳住殿下的本源！”孙仲景嘴角溢血，枯槁的手指死死按在沈云昭另一只手腕的脉门上，试图引导药力。李时珍脸色惨白，几乎将自身内力都灌注到了香炉之中，维持着那三根线香不灭。

就在这岌岌可危的僵持中——

凤榻之上，一直深陷昏迷、承受着无边痛苦的沈云昭，身体猛地一震！并非因为沉渊的冲击，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她左腕狴犴印记深处，那被金红光芒锁住的暗金竖瞳虚影，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刺激，挣扎的幅度骤然加剧！冰冷的“目光”不再仅仅怨毒地“盯”着萧烬玉佩的方向，而是带着一种被窥探、被亵渎的极致狂怒，猛地“转向”了…沈云昭本身！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纯、都要冰冷、都要深入骨髓的沉渊意志碎片，如同淬毒的冰针，顺着那刚刚被沈云昭本能试探建立的、极其脆弱的意志链接通道，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强行反灌了回来！

“呃——！”昏迷中的沈云昭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又被死死按回榻上！她苍白如纸的脸颊瞬间涌上一股病态的暗金潮红，左腕的裂痕在金红光芒的压制下剧烈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殿下！”孙仲景失声惊呼，魂飞魄散！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反灌即将彻底撕裂沈云昭脆弱识海的瞬间——

她体内那沉寂的、刚刚被激发过一次的狴犴本源，仿佛受到了最致命的挑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那摇摇欲坠的金红色光芒骤然变得凝实、炽烈！如同熔化的金液，瞬间浇铸在那道裂痕之上，将那狂暴反灌的沉渊意志碎片…强行封堵、隔绝！

但这隔绝，并非终点！

沈云昭破碎的识海深处，那缕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在无边痛苦与沉渊意志冲击下始终未曾熄灭的意识碎片，在这内外交攻、狴犴本源爆发的剧烈震荡中，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

轰！

剧烈的冲击并非毁灭，反而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开了她意识深处某道尘封的、被沉渊侵蚀和自身保护机制强行封锁的…门户！

无数破碎的、被强行遗忘的、混杂着无边黑暗与冰冷金光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仅存的理智堤坝！

* * *

**意识深处。**

不再是长宁殿的凤榻，不再是狴犴印记的挣扎。

沈云昭“站”在了一片绝对的虚无之中。脚下是缓慢旋转的、由无数痛苦哀嚎的残魂面孔构成的黑暗旋涡，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沉渊死寂。头顶，则是一片破碎的、散发着威严审判气息的金红色天穹，无数狴犴的虚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咆哮。

而她自身，则被无数条暗金色、冰冷滑腻的锁链死死缠绕、贯穿！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扎入下方的痛苦旋涡。每一次旋涡的翻腾，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抽取着她的生命与意志。

这里是她的意识囚笼！是沉渊意志与狴犴本源在她识海内激烈交锋、相互钳制所形成的精神炼狱！

就在这囚笼的中央，一点微弱的意识之火，正是沈云昭仅存的“自我”。

那点意识之火剧烈摇曳着，刚刚承受了强行反灌的沉渊意志碎片的冲击，又被狴犴本能的爆发所震荡。就在这摇曳濒临熄灭的刹那，被强行冲开的记忆闸门，带来了洪流般的碎片！

碎片一：冰冷的祭坛，暗无天日的地宫。一个玄衣墨发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地宫深处翻腾的黑暗能量池畔。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年轻却漠然如万载玄冰的脸，深潭般的墨瞳毫无情绪地扫过被缚在祭柱上的幼小身影（她自己？）。他手中，悬浮着一枚散发着幽暗红光的…火纹玉佩！碎片中，玉佩的核心，似乎有一点极其细微的暗金在流转！

碎片二：混乱的战场，冲天的火光与黑气。还是那个玄衣身影，站在尸山血海之上。他脚下踩着一个身披残破皇袍、头戴碎裂帝冕的身影。那帝王面容扭曲，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死死盯着玄衣青年手中那枚染血的玉佩。玄衣青年缓缓抬起手，指尖缭绕着与玉佩同源的暗红湮灭之力，对准了帝王的眉心…碎片骤然崩碎，只留下帝王临死前那绝望的嘶吼：“逆…逆…”

碎片三：幽暗的书房。一盏孤灯。还是他！玄衣墨发，坐在阴影里。他面前跪着一个浑身笼罩在黑影中的人影，正在低声禀报：“…宫城布局…长宁殿…狴犴之目…沉渊节点…皆已探明…”玄衣青年指尖把玩着那枚熟悉的火纹玉佩，玉佩幽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墨瞳，只淡淡吐出一个字：“等。”

碎片四：……更多零碎的景象：陌生的、风格迥异于大夏的古老宫殿废墟；一些佩戴着奇异火焰纹章、对他恭敬跪拜的人影；他独自站在悬崖边，俯瞰着下方翻腾的云海，玉佩悬浮在他掌心，暗红光芒照亮他半边冰冷的脸颊，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孤寂与谋划…

这些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云昭仅存的意识之上！伴随着碎片涌来的，是潮水般的明悟与冰冷的确认！

玉佩！沉渊之力！前朝余孽！覆灭旧夏的…那把最隐秘、最致命的刀！

萧烬！

他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神秘强者！他是…前朝皇室最后的血脉！是那个被史书讳莫如深、被大夏倾国之力追杀数十年却依旧如同鬼魅般存在的…前朝皇子！昭明太子——萧烬！

所有之前的不解，所有的矛盾，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他为何能掌控湮灭之力？因为那本就是前朝皇室传承的禁忌力量！

他为何对沉渊地宫如此熟悉？因为前朝本就是沉渊力量最初的接触者甚至…合作者？！

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要“帮”她？因为宫城，因为长宁殿下的沉渊节点，因为狴犴之目…都是他复国棋盘上早已标注好的关键节点！她沈云昭，不过是他计划中一枚特殊的棋子！一枚能连接沉渊、又能被狴犴血脉钳制的…完美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