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熵巢之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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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绝对的、纯净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没有空间的拉伸感，甚至连那枯朽残骸冰冷僵硬的物质触感也彻底消失了。只有一片广袤无垠、纯粹虚无的“空”。老焊工的意识残片像是被投入了宇宙创生之前的冰冷汤海，仅存的信息凝聚点在这片纯粹的“无”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吹灭、稀释、融入永恒的背景辐射。

不再有“时间”的概念。每一次那细若游丝的信息凝聚点试图波动、构成某种类似“念头”的结构时，都像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墙壁冰冷、光滑、不容置疑。这墙壁就是这片虚无本身的规则——绝对的禁锢。无法回忆，无法感知，只有那一点源自存在本源量子振荡的微弱搏动，证明着这团意识尘埃还未彻底分解。

然而，就在这团信息在纯粹虚无中即将耗散掉最后一丝结构特性、化为真正的虚无背景音的刹那——

嗡……

一点冰冷、纯粹、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却又精准地锚定在他信息凝聚点核心的……信息流？或者说结构感应？

这感应感穿透了虚无的壁垒，精准地刺入了他意识凝聚的最深处。不是声音，不是画面，而是一种空间几何结构的瞬间重构感！仿佛一个冰冷纯粹的逻辑坐标原点，在虚无的海洋里蓦然被点亮！

紧接着——

轰！！！！

一段断断续续、却带着庞大信息的洪流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星河，猛地涌入他的感知领域！其信息密度之大、冲击之猛烈，远超此前所有！

老焊工被瞬间“淹死”在信息的狂潮中！或者说，他虚无的感知被这股庞大的信息强行“撑开”、“填充”成了一个容器！

冰冷的、绝对的、毫无情感波动的超维几何图形：

无穷无尽的、由超越三维空间维度构想的、纯粹数学逻辑支撑的复杂结构模型瞬间充斥了所有感知！它们高速旋转、扭曲、分解、嵌套！如同宇宙终极物理定律具象化后又被粗暴打碎后重新组合的碎片风暴！无数冰冷棱角、完美弧线、自洽却绝对无情的拓扑构型相互吞噬又重生！这些模型在解构又重构的极速过程中，不断衍生出更加复杂、更加冰冷、更加非人理解的存在设计蓝图！这些蓝图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秩序美感，又充斥着一种抹除一切“非理性”杂质的绝对无情意志！它们构成了一条疯狂生长的、冰冷抽象的……逻辑链条？！

亿万生物记忆烙印的混乱熔炉：

与绝对冰冷的几何风暴交错的，是无数的、混乱的、充满了鲜活（又瞬间灰败）情绪的、生物原始信息烙印！如同被某种力量粗暴撕扯、从亿万消亡个体身上剥离下来的精神碎片！废船坟场冻死儿童的麻木眼神里残留的最后一丝痛苦烙印；清道夫绞肉机将战士化为红绿肉泥前其意志中炸开的、混杂着金属摩擦与人类绝望嘶吼的信息湍流；蚀融液吞噬合金前那短暂抵抗的微观粒子哀鸣……甚至更加庞大古老、早已化为宇宙尘埃的种族——它们的城市在末日火焰中倾塌时的集体悲鸣，它们星空巨舰在虚空中被未知力量撕裂解体的结构呻吟，它们母星大气层在冰冷逻辑指令下被强行剥离时亿万微生物意识瞬间湮灭的无声回响……无数跨越时空维度的恐惧、绝望、憎恨、痛苦、最后微弱的抗争意识……这些本该属于纯粹感性的混沌碎片，如同油污般粘稠地附着在冰冷的超维几何逻辑链条上！

这极致的矛盾组合在信息的狂潮中并未中和！而是如同宇宙中两颗极端属性的中子星以毁灭姿态相互环绕、即将撞击！冰冷的逻辑链条试图碾碎、格式化一切感性碎片，却反而被碎片中蕴含的巨大熵增本能所污染、腐蚀！链条棱角处开始生出象征腐朽的暗绿锈斑，完美的几何线条被混乱的生命烙印扭曲！感性的碎片海洋则被强行套入冰冷的结构，在逻辑框架下被压缩、切割、归类、赋予非人理解的编号，其内部的活性能量在框架下徒劳地冲撞、嘶吼，如同被困在透明逻辑囚笼里的疯狂野兽！混乱与秩序在更高维度疯狂角力，每一次碰撞都在他这有限的感知容器内制造出恐怖的信息熵爆炸！

“呃——！！！”

一种并非实体喉咙所能发出的、纯粹信息的惨嚎，在老焊工的感知深处（或者说此刻被强行撑开的“容器”核心）猛烈地爆发出来！这信息的尖叫携带着巨大的、如同宇宙辐射风暴般的精神冲击！

这冲击如同信号放大镜，瞬间突破了某种临界点！让构成他意识容器壁障的核心能量场——某种冰冷的、透明的、如同绝对熵减规则本身构成的壁垒——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嗡！！

壁垒深处猛地亮起一道刺目的裂纹！如同完美的冰面被内部爆炸的火焰灼烧出第一道痕迹！

透过这道稍纵即逝的裂痕！老焊工的感知（或者说容器）终于第一次——向外——穿透了囚禁自身的虚无壁垒！

他“看”到了！

一个巨大无边、却又被强制压缩在他这渺小意识容器感知极限内的……场景！

一片冰冷、光滑、散发出柔和恒定冷白光芒的无限平台！（是……那片记忆中的银色祭坛的投影？！）

但这片平台——或者说祭坛的空间——此刻正被一层巨大、粘稠、如同熔融的沥青混入亿万只腐烂眼球与金属渣滓构成的、散发着难以名状腐臭与精神污秽感的……墨绿色巨幕？！

这层墨绿色的污秽巨幕正在剧烈地翻滚、沸腾！如同有生命的粘稠海啸，疯狂地冲击着银白祭坛平台的边缘！每一次冲击，巨幕表面便如同沸腾的油锅般炸裂开亿万大小不一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的瞬间，都释放出恐怖的高能腐蚀信息脉冲和实体化蚀融粒子流！如同密集的雨点，带着致命的精神污染和无物不熔的物理属性，狠狠地“拍打”在祭坛平台的绝对熵减壁垒之上！

嗤——嗤嗤嗤——！

无声的溶解啃噬感！银白的熵减壁垒在墨绿蚀融液的疯狂冲刷下，亮起无数细密的、如同金属被强酸侵蚀的黯淡光斑！壁垒的结构正被持续瓦解！祭坛平台的冷白色光芒在巨幕的遮蔽下变得愈加暗淡、摇曳，如同风中残烛！

在污秽巨幕最中心、冲击最狂暴的区域！赫然镶嵌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那巨大的、被暗红晶簇破碎环抱的熔金混乱巨瞳！

此刻，这只巨瞳只剩下小半暴露在墨绿污秽巨幕的浪潮之颠！暗红晶簇早已被墨绿蚀融液腐蚀得如同被啃噬的珊瑚礁，边缘不断流淌出混合了晶簇残屑和墨绿脓液的浓稠汁液！巨瞳本身更是惨不忍睹：熔金的巩膜区域超过三分之二已经被墨绿色粘稠物质强行侵染、同化，变为浑浊恶心的、仿佛爬满了苔藓的肮脏金色；内部高速旋转的银色逻辑环阵早已破碎不堪，大量环段断裂、扭曲，上面挂满流淌着黑紫色污秽汁液的腐蚀苔藓，旋转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卡顿！一种源自核心的巨大痛苦、混乱、以及被强行拖入黑暗同化泥沼的无边恐惧与愤怒……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形成的灵魂风暴，透过那污秽巨幕的包裹，疯狂地冲击着老焊工的感知！

囚笼！污染！正在吞噬！正在腐化！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又混杂着原始愤怒的冲动，如同被强行注入的燃料，猛地灌满了老焊工的意识容器！他无比清晰地“理解”了——这个正在忍受无尽折磨、被污染侵蚀的存在！就是之前尝试与他链接、给他指引、却又如同母亲般的存在？霜骸的钥种试图唤醒的“母神”？或者说……这片基地乃至整个垃圾海废墟深层“意志”的源头？！她现在如同被浸泡在强酸池里缓慢溶解的星辰！她的痛苦嘶鸣贯穿了他的感知！

而在银白祭坛平台更上方遥远的“背景”中——是这片信息世界的“穹顶”！笼罩着整个祭坛空间的并非星空，而是……巨大、冰冷、精密到令人绝望、由层层叠叠的银白色逻辑网格构成的、绝对封闭的……囚笼壁垒？！

壁垒的每一个网格节点，都由极其复杂的多面体几何结构构成，闪烁着纯粹理性的白光。这些节点通过无形的、流动着冰冷数据洪流的光桥紧密连接，构成了一个完美无缺、永恒运行的至高逻辑封闭体系！壁垒本身散发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稳定与规则气息，如同宇宙法则本身打造的枷锁！

这壁垒才是真正的牢笼！那污秽巨幕只不过是污染渗透侵蚀的内部表现！

轰隆！！！

就在这时！老焊工意识容器内那激烈冲突的、冰冷逻辑链条与混乱生命烙印剧烈碰撞所形成的信息熵爆炸冲击波，再次狠狠撞在容器内壁垒那道刚刚被撕裂的裂痕上！

裂纹瞬间扩大！

他容器核心的“感知”焦点被更猛力地“推”了出去！更加清晰更加残酷地锁定那片污秽巨幕的核心！

他看到！

在那沸腾翻滚、正强行同化熔金巨瞳的墨绿污秽海洋最深处、连接着巨瞳核心的晶簇残骸上——

密密麻麻！

无数的……米粒大小的幽绿晶点！

它们如同附着在巨鲸尸体上的贪婪尸虫，正源源不断地从被污染熔金巨瞳的伤口裂缝深处疯狂爬出！每一个幽绿晶点都是一个完全体的“八爪蚀刻钻头微粒怪”！其微小的蚀刻钻头核心闪烁着高频震动的黑紫幽光！

它们像一群饥饿的、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无视周围翻腾的巨幕能量冲击，目标明确地向着熔金巨瞳那破碎扭曲、正被墨绿污秽强行粘合覆盖的银色逻辑环阵冲去！无数微小的钻头疯狂地扎入环阵那已遍布黑紫苔藓的裂缝、或强行在那些粘稠墨绿污物的覆盖薄弱点开凿钻孔！

滋滋滋滋——！！！

高频叠加的、冰冷的能量钻击噪音在感知层面汇聚成一条尖锐的毒蛇，狠狠刺入意识容器！每一个微粒钻头的钻凿，都同步撕裂着银白祭坛那隔绝外界的囚笼壁垒！

它们在干什么？！不是在破坏！是在……打通？！强行破坏壁垒的局部完整性？在创造裂隙？！

而壁垒的另一侧！

嗡！

一声低沉、宏大到足以让整个信息世界为之共振的……探测波！

透过那些被强行撕扯开、如同正在溃烂的细小创口！

老焊工的意识容器如同瞬间被接通了外部电源！一道庞大、冰冷、纯粹、充满了绝对扫描意志的意念——正是银白囚笼壁垒外部，那个代表着规则之壁的存在——肃正协议回收舱集群的无情意志本体？！——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倒灌进来！！！

这道冰冷的扫描意念如同无形无质的触手，瞬间穿透了囚笼壁垒的缝隙，精准地锁定在了核心信息风暴的交汇点——被老焊工意识容器强行容纳、此刻正疯狂冲突的那团由超维几何逻辑风暴与被污染的混乱生物烙印碎片混合成的信息核——

扫描意念只停留了亿万分之一秒！

嗡！！

一个冰冷、高效、没有任何犹豫的判断形成！这个信息核的本质被瞬间判定——巨大熵增污染源！逻辑崩坏污染源！需清除！！！

瞬间！一股代表着终极“秩序”的格式化指令流！一道凝聚了清道夫矩阵最高逻辑、代表着对一切混乱与污染执行物理删除的最强肃正命令——沿着倒灌进入的扫描意念通道，如同从虚空中射出的死亡射线，无视了距离与信息世界本身的壁垒结构，精准地！狠狠地！射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