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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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琢含糊应道，满门心思都扑在做菜上“好好好。”

*

陈宪之手上拿着请柬站在门外怔愣着看着蘑菇，记忆中那个时常带着腼腆害羞笑容的女孩此时也对他笑着，不过那种笑充满了疏离与礼貌，她说“小少爷，您来了。”

陈宪之透过她漆黑的眼睛望着里面的自己，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你还活着？”

蘑菇低了下头，陈宪之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迅速积蓄起的雾气，他以为这个时常反应慢半拍，胆子又小的姑娘会哭，但她仅仅是低了下头便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啊，是的。我还活着。”

她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家长在等您了。”

陈宪之发现她一点都不意外拿着请柬的人是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确认查尔斯根本不会来。

他垂眸跟随着她进入了富丽堂皇的剧院。

他对这里很是熟悉，查尔斯经常带他来这里。他希望自己能了解西洋的文化，甚至能喜欢他们，最好喜欢到能同意查尔斯帮他改换户籍。

他们看过西洋魔术，歌剧，乐队，电影，现代化舞台剧等等。如果没有温钰这个变数，查尔斯本来准备了下个周末马戏团的门票，那是他特意从西洋请回来的西洋最有名气的马戏团。

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情感上偏向查尔斯那个爱撒娇生气的小气鬼了，这对他是不应该存在的事情，如果他带着这样的情感偏向来面对温钰……他很难说服自己那个煞神不会气狠了把他捆了麻袋投江喂鱼。

蘑菇带他进到了一个幽静的包厢中，她帮他推开门，陈宪之还未进去就能闻到里面略有些甜腻气味的降真香的味道。

他等在外面驻足不前，心中的恐慌感让他手脚冰凉，他是畏惧他的……从一开始就存有的恐惧在长时间的相处中并没有因为他的体贴消散反而根植于心底。

他深知那份体贴的伪装与脆弱，也能清晰看到其他人在温钰手中的下场，他心中始终畏惧，恐惧他。

“……不进来吗？”里面的人略有些哑意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漂亮的脸像是初雪时节尚未融尽的薄冰，既有着玉质的通透又暗藏锋利的棱角。眉骨转折处似是断刃雕琢的肃穆，眼尾却扬起三月桃花的轻佻与醉意。浅灰色的眸子犹如黎明前凝结的雾凇，在浓密睫毛下掩映着冷光。

这次他放弃了繁复华丽的常服，身上穿着深灰色的定制西服，面料随着肩背肌肉的舒展流淌着暗光，腰线收得凌厉却不局促，修长双腿裹在垂感极佳的西裤里。

他修长的手拿着一只高脚杯，里面呈放着暗红的液体。

陈宪之握了握手指，感受着手上明显的异物感定了定心神，强逼自己抬步进去。

“我有些意外你会代替他来，明明那么坚决的要离开的人。”他抬手示意他坐，亲自倒了杯酒递到他手边。

陈宪之觉察出他的靠近身体上的肌肉都紧绷着，佯装看向包厢外的舞台避开他看过来的眼神“没什么可意外的。”

温钰坐到他一旁“陈绎，我自认为对你足够好了。为什么呢？”

“……我本不是安定的人。”他鸦青色的睫毛一垂投下一片阴影在脸上遮掩住他其他的神色。

“我不想被你当成鸟逗弄或是当成孩子照顾。”他的某些体贴在陈宪之眼中简直毛骨悚然，他并非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他那种程度的控制欲让他头皮发麻。

“温喻之，我是个人，不是个你表演爱的物件。”

温钰语调平静“可我当年让兰若问过你，你来坤州是否自愿，我给了你选择的权利。陈绎，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锦衣玉食的生活与受人尊重的地位是不能兼得的，起码在温钰这里不行。他为陈宪之提供了富足的生活，付出了自己所能给他的所有心力。

他说“我不知道如何让你满意。”

他已经过了气急败坏质问的年纪，那样在他看来太不体面了，也太狼狈了。他只是有些无力，面对着他。

“……抱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雀鸟。”陈宪之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他无法改变温钰也无法忍受自己屈从。

“……跟我讲讲查尔斯·珀西吗？”

他为他的话感到诧异脱口而出“什么？”

温钰的眼睛落到他手指上的戒指上，他条件反射缩了缩手指，像是被他的眼神烫到一般。

“你在表演爱他时，他比我做得更好吗？”

他对温钰出人意料的敏锐并不意外，刘璟都能看出他演戏时的失误瑕疵，那么比他手段更为老辣的温钰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耸了耸肩“他不像你那么精明，很少有人像你一样不近人情。”

他讽刺的恭维并没有能让温钰露出什么表情，从见到他开始他的反应一直平平“你说话时的腔调已经不一样了。”

“可能我也在享受被人称作杰西卡时接受的爱，谁知道呢？”他干脆不再用雅言说话，直接换成了他教给他的语言。

查尔斯虽说雅言说得很好但他终究不算很理解他们讲话时的逻辑和习惯，有些话说出来带有很强的差异。为了两人交流顺畅陈宪之经常牺牲自己放弃那种更为艰难的方式。

他从不知道自己能将一门额外的语言说得这么流利，起码在温钰教导他时，他没想过。

他是感恩温钰教给他这一切的，无论两人私人感情如何也无法否认温钰是一个修养良好博学多识，对各种事带有独特的理解与想法的年长者。

他给予了陈宪之很多在名利场中游刃有余的经验以及向上攀爬的更多资本。无论这些是不是他本来的目的，但受到好处的他对此不能否认。

如果不是温钰教给他的洋语他根本没有和查尔斯交流的契机，也不可能得到程颂良好的初印象。

他的命令简明扼要，彻底割裂了曾经和他聊天时那种调情的轻浮感，现在他给陈宪之的感觉更像是他的主人，家长“我更想听听你对他的评价，陈绎。”

摒弃掉私人感情的温钰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陈宪之并不想体会一句话说错就见不到明天太阳的感觉。

“天真，可爱，疯狂，年轻，精力充沛，永远热情，令人窒息的英俊，忙碌，有责任心……如果你想听我可以把所有我知道的美好的装饰性的赞誉给予他。这对您来说满意吗？”

他语调变得有些激烈似乎是想借此激怒温钰来逃离这种有些压抑的气氛。

温钰扯了扯唇角，端起高脚杯轻抿一口“听起来他对应的似乎是愚蠢，好骗，最好的跳脚板并且带有了不好摆脱的负面评价。陈绎，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挑到了最坏了的那个情人。”

他伸手拧了拧鼻梁，转向陈宪之。

那一刻他有种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的感觉，温钰的眼神毫不夸张的说真的——绝对有那么冷。他之所以窒息，不止来源于他昳丽到灼眼的容貌，也实在因为他浑身上下仿佛天生自带的冷漠，这种冷漠就像是贵族血统，声势浩大、先声夺人。

陈宪之相信任何人只要现在被他看上一眼，都会油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局促，感到自己从头到脚都一无是处，毫不得体。

温钰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他，一直以来在他面前他都是温和的，纵容的，最多时不过是在他逃跑后对他失望的眼睛。

被他用这种眼神望着，他自然想起了自己幼时不甚光彩的经历，卑劣的手段，以及被他教导时愚笨的悟性。他从未告诉过温钰在他每一次教完他到下一次授课前为了防止看到他失望但包容的眼神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在他的眼神中，他是那样窘迫与自卑，有了将自己蜷缩起来的冲动，自然而然地让人生不出抗拒的念头。

他努力抗拒这部分臣服的念头，挺直了自己的腰杆，聆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以为他真的被你的演技骗过了吗？”

“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您来了不是吗？”

查尔斯不算他的目标，或者说，算不上他的主要目标。他自始至终都是陈宪之意料之外的意外，他的出现打乱了他本就不成熟的想法，让他干脆推翻了棋局随波逐流。

但好在结局还不算令人失望，他等来了他真正的猎物。

“如果我就此放弃你，你会是什么结局。被疯子捆入教堂施暴或者在床上被勒死？又或者我能在他某个展览中看到你赤裸的肉体？”

查尔斯是个疯子变态，这一点他从不隐藏，甚至可以说广为人知。在租界上流圈层有很多人在看他的乐子，他们在猜测这位颇得查尔斯满意的“一见钟情”的杰西卡能从他手上活多久。

温钰做了个手势，以此来概括他的疯狂和偏激“愚蠢。”

“你毫不珍视我在你身上的付出，如果你正视你的话就能发现，我倾注在你身上的心血那个暴发户一生都付不起。世家子的筑根建骨所有的东西我都给予你，不是为了让你去和这种疯狗赌命的。”

这是温钰自从和他见面以来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也是他情绪起伏最明显的话，当然这也还远算不上激烈。

陈宪之对他的话几乎无法反驳，事实上就温钰送给查尔斯的那封请柬就足够抵得上他这些日子里给予他的全部开销。

“那只能说明我这样的人……受不得您这般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