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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来穿我呀
>我在古董店收了件绣金牡丹的旧旗袍,入手冰凉似水。
>隔壁阿婆惊恐警告:“五十年前军阀姨太穿着它被灭门,死前血浸透每一根丝线。”
>我不信邪,当晚试穿,镜中倒影却对我诡笑。
>深夜被冰冷小手推醒,稚嫩童音在耳边哼唱:
>“姐姐好香呀,再穿一会儿嘛。”
>旗袍金线在黑暗中游走如活蛇,勒住我的脖子拖向衣柜深处——
>柜门内,五双血红的眼睛正盯着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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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秋雨绵绵的午后,空气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潮气和老木头朽烂的霉味。我缩着脖子,在一溜青砖灰瓦、门脸低矮的古董铺子间穿梭,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在脚边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小水洼。这种天气,生意冷清得像结了冰,只有我这等为口嚼谷奔忙的小掮客,才肯踩着湿滑的石板路出来撞撞运气。
“万宝斋”的招牌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胀,墨色晕染开来。店堂里光线昏昧,一股陈年的灰尘混合着樟脑和不知名熏香的气味,沉甸甸地压着人的呼吸。老掌柜伏在斑驳的柜台后打盹,鼾声细碎。
我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蒙尘的瓷瓶、黯淡的铜器、缺角的木雕……最后,像被什么东西无形地牵引着,落在了角落里一个蒙着厚灰的旧式雕花红木衣架上。那里挂着一件旗袍。
它静静地悬在那里,在这片死气沉沉的昏暗中,却奇异地透出一种孤绝的光彩。深紫近黑的软缎底子,上面用极细的金线盘绣着大朵大朵盛开的牡丹。那牡丹绣得极妖异,花瓣层层叠叠,边缘锋利得仿佛能割破手指,花蕊处更是用了暗红的丝线,在幽光下隐隐渗出一种近乎凝固的血色。整件旗袍像一块浸透了寒潭之水的墨玉,隔着几步远,一股子冰凉的、带着旧日脂粉气的幽香就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心口没来由地一紧,一股强烈的占有欲攫住了我。这料子,这绣工,绝非寻常之物。若是倒手出去……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压下心头那丝异样的悸动,开始与那睡眼惺忪的老掌柜周旋。价钱压得很低,老掌柜似乎也急于脱手这压在手里不知多少年的“晦气东西”,没费多少口舌便成交了。
当我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凉滑腻的缎面时,一股寒气顺着指尖猛地窜了上来,激得我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凉,不是秋雨的湿冷,而是深井里打捞上来的、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阴寒。我匆匆将它包好,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令人窒息的铺子。
雨丝斜织,天色愈发阴沉如墨。我抱着那包得严严实实的旗袍,快步穿过湿漉漉的窄巷,拐进了自己租住的那片破败的弄堂。青苔在墙角疯长,空气里是洗不净的、属于贫民窟的腌臜气味。刚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隔壁那扇油漆剥落的房门“吱扭”一声开了条缝。
隔壁住的是一位独居的陆阿婆,干瘦得像风干的橘子皮,浑浊的眼睛总是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此刻,她那双眼睛死死地盯住我怀里的包裹,枯槁的手扒着门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后生仔!”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锈蚀的铁片刮过玻璃,“你……你抱的什么回来?”
“哦,阿婆,”我挤出一个笑,拍了拍怀里的包裹,“一件旧旗袍,刚收的。”
“旗袍?”陆阿婆的瞳孔骤然缩紧,脸上那点残余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向前一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包裹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不是深紫色,绣着金线牡丹花的?像血染过的那种颜色?”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阿婆,你怎么……”
“扔了!快扔了它!”陆阿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恐惧,在寂静的弄堂里显得格外瘆人,“那是‘血牡丹’!是索命的冤魂啊!五十年前……就在城西那座‘将军府’……”
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咽喉,浑浊的老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滚落下来:“那家姨太……就是穿着这件旗袍……被灭门的!一家上下,连吃奶的娃娃都没放过!那血……那血浸透了每一根丝线……那姨太死的时候,眼珠子瞪得溜圆,就死死盯着这身衣裳!怨气冲天啊!后来凡是沾过这旗袍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快扔了!离它越远越好!”
她语无伦次,最后几乎是嘶喊出来,然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昏暗潮湿的楼梯拐角,抱着那冰冷的包裹,心口怦怦狂跳,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薄衫。五十年前的灭门惨案?血浸透的丝线?索命的冤魂?
一丝寒意,比怀里的旗袍更冷,悄然缠上了我的心脏。然而,心底深处,那点对金钱的贪婪和对所谓“迷信”的嗤笑,像顽固的野草般冒了出来。陆阿婆老糊涂了,不过是些吓唬人的乡野怪谈罢了。一件死物,还能翻了天不成?我定了定神,用力抱紧包裹,快步上楼,将那令人心悸的嘶喊和警告关在了门外。
入夜,窗外雨声淅沥,更添几分孤寂清冷。狭窄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豆油灯,灯芯“噼啪”爆出个灯花,光影随之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墙壁上我的影子也跟着扭曲变形。
那件深紫色的旗袍,被我展开平铺在吱呀作响的旧木床上。灯光下,那些盘金牡丹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缎面上流淌,暗红的花蕊在昏暗中氤氲开,像极了干涸发黑的血迹。那股冰凉的气息更加浓烈了,混合着旧日脂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的腥甜味道,幽幽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驱散了原有的霉味,却带来一种更深沉的不安。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再次抚过那冰凉滑腻的缎面。指尖传来的寒意依旧刺骨,但心底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穿上它!看看这传说中的“血牡丹”上身,究竟是何等模样?陆阿婆惊恐的脸和那些骇人的话语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近乎叛逆的固执压了下去。怕什么?我偏要试试!
我脱掉外衣,带着一种豁出去般的决心,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件旗袍。入手的感觉,比隔着布料触摸更加清晰,那寒意仿佛有生命,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深吸一口气,我将手臂伸进那冰凉的袖管。奇诡的事情发生了——这旗袍竟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腰身、肩线、开衩,无不妥帖到了极致,严丝合缝地包裹住我的身体,勾勒出从未有过的妖娆曲线。
冰凉的缎子紧贴着肌肤,那股寒意似乎减弱了些,反而透出一种奇异的舒适感,仿佛这衣服天生就该属于我。我走到墙角那面布满水银斑驳的旧穿衣镜前。
昏黄的灯光下,镜中映出一个穿着深紫色旗袍的身影。身段窈窕,金线牡丹在灯光下流转着幽暗奢华的光泽,衬得镜中人肌肤胜雪,眉眼间竟平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近乎冶艳的风情。我有些恍惚,几乎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迷醉瞬间,镜中影像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绝不是我脸上该有的表情!一丝冰冷、怨毒,带着无尽嘲讽和恶意的笑容,清晰地、缓缓地在镜中那张与我相似的脸上绽开!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卡在喉咙里,我头皮瞬间炸开,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再定睛看去,镜子里只有我自己那张惊魂未定、惨白如纸的脸,刚才那诡异的笑容仿佛只是光影晃动造成的错觉。
是错觉吗?我惊疑不定地抚着胸口,指尖冰凉一片。灯芯又“噼啪”一声,火光摇曳,墙上巨大的影子张牙舞爪。房间里那股幽冷的甜腥气似乎更重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终于攫住了我,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想要脱下这件邪门的旗袍。可不知为何,那盘扣竟像是活物般变得异常紧涩难解,冰冷的缎子紧紧吸附着皮肤,带着一种不情愿被剥离的黏腻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终于将它从身上剥下来,像甩掉一条冰冷的毒蛇,远远地扔在房间另一角的椅子上。那深紫的料子堆叠着,在昏暗中如同一滩凝固的、不祥的血泊。
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停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我吹熄了油灯,将自己紧紧裹在硬邦邦的被子里,寒意却从骨头缝里源源不断地渗出。陆阿婆惊恐的嘶喊、镜中那抹诡异的笑容,还有旗袍入手时那透骨的冰凉,在黑暗中反复交织、放大。我蜷缩着,身体僵硬,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房间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惊心。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恐惧中终于开始模糊,沉向混沌的边缘……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恍惚之际,一股冰冷彻骨的触感,毫无征兆地印在了我的后颈!
那感觉清晰无比——一只小小的、孩童的手掌!冰凉、柔软,带着地窖深处般的阴寒,就那样贴在我的皮肤上!
“嗬——!”我倒抽一口冷气,睡意瞬间被碾得粉碎!全身的血液都冻僵了!我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想翻身,身体却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鬼压床!这个恐怖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紧接着,一个稚嫩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童音,紧贴着我的耳廓,清晰地、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笑意,轻轻地哼唱起来:
“姐姐的肉肉好香呀……再穿一会儿嘛……就一会儿嘛……”
那声音近在咫尺,仿佛说话的人就趴在我的枕边,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垂上。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脑髓里!
“啊……啊……”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微弱的、不成调的嘶气声。极度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爆!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向了房间角落——那里,被我扔在椅子上的那件深紫色旗袍,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竟幽幽地亮了起来!
不是反光!是那些盘绕在牡丹纹样上的金线!它们像突然被赋予了生命,一根根从缎面上剥离、悬浮、扭动起来!在绝对的黑暗中,发出一种微弱却无比邪异的、暗金色的光芒,如同无数条苏醒的、饥渴的毒蛇!
它们在空中扭曲、盘绕,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像是在交流,又像是在贪婪地嗅闻着什么。下一秒,所有扭动的金线猛地绷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蛇群,齐齐对准了我所在的方向!
“不——!”无声的呐喊在我心中炸开!
“唰!”
数十上百根冰冷的金线,带着破空的、细微却锐利的尖啸声,如同活物的触手,瞬间激射而至!它们冰冷、坚硬、滑腻,像无数条细小的铁线虫,闪电般缠绕上我的脖子、手臂、腰身、脚踝!
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束缚力同时传来!那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是纤细金线该有的!我像一个被无形巨手攥住的破布娃娃,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硬生生从床上拖拽了下来!
“咚!”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骨头都像是散了架。那些金线勒得更紧了,尤其是脖子上的那一圈,冰冷坚硬地嵌入皮肉,窒息感汹涌而至,眼前阵阵发黑。我徒劳地蹬着腿,双手胡乱地去抓挠脖子上那要命的束缚,指尖却只触碰到冰冷滑腻、如同活物般还在蠕动的金线!
我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拖拽着,在冰冷粗糙的地板上摩擦着滑行,方向直指房间最深处那个巨大的、黑沉沉的旧衣柜!那衣柜的门,不知何时,竟无声地敞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是浓稠得如同墨汁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衣柜深处,那绝对的黑暗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四点……整整五对小小的、猩红色的光点!
像五双骤然睁开的眼睛!
它们悬浮在柜子深处的黑暗中,排列成一个扭曲的弧形,死死地“盯”着我被拖拽而来的方向!那红光并非静止,而是在微微地闪烁、跳动,如同燃烧的炭火,又像地狱深处永不瞑目的血瞳!一种纯粹的、浸透了疯狂怨毒和孩童式残忍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水,从那五对红眼中汹涌地泼溅出来,瞬间将我淹没!
“嘻嘻……”
“呵呵……”
“哈哈……”
五道音调各异、却同样稚嫩尖细、饱含恶毒欢愉的嬉笑声,仿佛直接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炸响!它们重叠着,扭曲着,充满了捕猎成功的兴奋和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贪婪渴望!
脖子上的金线骤然收紧!最后的空气被彻底挤出肺部!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涣散,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般飘摇,但身体依旧被那冰冷滑腻的活蛇般金线,朝着那敞开的、仿佛通往地狱深渊的衣柜门,一寸一寸,绝望地拖去……
那五双猩红的眼睛,在柜门内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闪烁着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的、令人疯狂的光芒
## 血牡丹·下章
那五双猩红的眼睛,如同地狱深处点燃的、永不熄灭的炭火,在衣柜门内浓稠的黑暗中跳跃着,死死锁定在我被拖拽而来的身躯上。冰冷滑腻的金线如同活蛇的毒牙,深深勒进我的脖子,窒息感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前金星乱迸,耳膜里全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那五道扭曲重叠的嬉笑声。
“嘻嘻……姐姐来啦……”
“呵呵……好香呀……”
“哈哈……再穿一会儿嘛……”
稚嫩的音调里包裹着最纯粹的恶毒,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脑髓。我的指尖在冰冷粗糙的地板上徒劳地抓挠,指甲几乎翻折,却无法减缓一丝一毫被拖向那黑暗深渊的速度。绝望像冰冷的淤泥,瞬间灌满了我的胸腔。
就在我的脚尖即将触碰到衣柜底部那冰冷木板的刹那——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巨石砸落!
不是来自衣柜,而是来自我的头顶!整栋老旧的木板楼都跟着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迷蒙了视线。
那些勒紧我脖子的金线猛地一滞!那股拖拽的恐怖力量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五双猩红的眼睛也明显地闪烁了一下,嬉笑声戛然而止,似乎被这意外惊扰。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炸裂了我被恐惧冻结的神经!
就是现在!
趁着脖子上的束缚力量出现一丝松动,我猛地爆发出全身仅存的力气,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不顾一切地向上、向后狠狠一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嘶吼!同时,我的右手疯狂地向后胡乱抓去,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是刚才挣扎时从床头柜上带翻下来的那只沉重的铜质黄铜烟灰缸!
抓住它!
就在那些金线感受到我的反抗,骤然收紧、试图再次将我拖入柜中黑暗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抡起那只沉重的铜烟灰缸,凭着感觉,朝着衣柜深处那五双猩红眼睛的方位,狠狠地砸了过去!
“砰——哗啦!”
烟灰缸没有砸中眼睛,却重重地砸在了衣柜内侧的木板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碎裂的木屑混合着铜器撞击的刺耳锐响猛地炸开!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
“呀——!!!”
五道极其尖锐、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如同被烧红的钢针刺穿了耳膜,瞬间在衣柜深处炸响!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暴怒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五双猩红的眼睛如同被狂风吹袭的烛火,剧烈地、痛苦地摇曳闪烁,几乎要熄灭!
勒在我脖子和身体上的金线骤然一松!那股阴冷的束缚力量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和尖叫所震慑,猛地溃散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我像一条被甩上岸的鱼,猛地弹起身,连滚带爬地向后拼命退去!肺部贪婪地吸进带着灰尘和浓烈霉腐味的空气,剧烈的呛咳撕扯着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我不敢回头,手脚并用地爬向房门的方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栋该死的房子!
身后,衣柜深处那凄厉的尖叫声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高亢、扭曲,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仿佛有无数个孩童在同时遭受着最残酷的刑罚!那声音不再是嬉笑,而是纯粹的、想要撕裂一切的狂怒!
“砰砰砰!砰砰砰!”
沉重的拍门声如同擂鼓般在我背后响起!不是拍在衣柜板上,而是拍在……那扇敞开的衣柜门上!声音沉重得不像孩童的手掌,更像是……裹着湿布的重物在疯狂砸击!伴随着这砸门声的,是更加尖锐、更加混乱的哭嚎和诅咒,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狠狠刮擦着我的神经:
“坏姐姐!打痛了!”
“回来!回来穿衣服!”
“杀了你!杀了你呀——!”
我扑到门边,颤抖的手指疯狂地扭动着冰凉的铜门把手!锁芯发出令人心焦的“咔哒”声,却纹丝不动!刚才进来时明明没有反锁!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那冰冷的绝望感再次攫住了心脏!
“砰!砰!砰!”衣柜门上的砸击声更加狂暴,整面墙壁都在震动!那深紫色的旗袍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但在昏暗中,那些盘绕的金线似乎又开始了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蠕动。
门打不开!
我猛地转身,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门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目光惊恐地扫视着这个瞬间化作地狱囚笼的房间。窗户!只有窗户了!
那扇蒙着厚厚灰尘、糊着廉价发黄报纸的木格子窗,是我最后的生路!
就在这时,衣柜深处那狂暴的砸门声和尖叫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绝对的死寂,比之前的喧嚣更加恐怖,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房间。只有我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那五双猩红的眼睛,重新在衣柜门内的黑暗中亮了起来。但它们不再跳跃,而是凝固在那里,如同五滴刚刚从心脏里剜出来的、冰冷粘稠的污血。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怨气,如同实质的墨汁,从衣柜深处缓缓流淌出来,弥漫了整个房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铁锈和腐肉的腥甜,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一种被无数双眼睛同时、冰冷地审视着的毛骨悚然感,爬满了我的全身。
它们在等待?在积蓄力量?还是……在酝酿更可怕的什么?
我死死盯着那扇如同地狱之口的衣柜门,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窒息后的脱力而微微颤抖。手背无意中蹭过冰冷的门板,指尖却摸到了一片异常湿滑粘腻的东西。
我猛地缩回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雨似乎停了,云层后透出一点惨淡的月白),看向自己的指尖。
一片粘稠的、暗红发黑的东西,如同半凝固的油漆,沾在我的指腹上。
血?
不!这粘稠度、这颜色……更像是……浸泡了太久、已经腐败变质的……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脂粉和深层泥土腐烂的恶臭,猛地冲入我的鼻腔!
“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呕吐出来。这味道……和旗袍上那股幽冷的甜腥气同源,却浓烈、污秽了千百倍!它来自……我背后的门板?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借着那点惨淡的微光,我看到自己刚才背靠的、那扇通往走廊的、原本是深褐色油漆的木门上,正有大片大片粘稠的、暗红发黑的东西,如同拥有生命般,正从门板的纹理里缓缓地、无声地渗透出来!
它们汇聚、流淌,在门板上勾勒出扭曲、怪异的图案——像被撕扯得不成人形的肢体,像怒放却又瞬间枯萎腐败的花朵,像……一张张无声尖叫、五官模糊的孩童的脸!
那股令人窒息的腐臭,正是从这不断渗出的、污秽的暗红粘液中散发出来的!它们像活物一样,正沿着门板,悄无声息地向下蔓延,滴落在门边的地板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啪嗒”声。那声音,如同冰冷的手指,一下下敲打在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末梢。
前有衣柜里虎视眈眈的五双血眼,后有这扇不断渗出污血的、通往“生路”的门……
我被困住了。
彻骨的寒意,比旗袍的冰凉更甚,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那五双猩红的眼睛,在衣柜深处的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我。它们没有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纯粹的、非人的怨毒和恶意,却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汹涌地冲击着我的理智。
它们在欣赏我的恐惧。它们在等待我崩溃。
就在这时,衣柜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响起了一个新的声音。
不再是孩童的嬉笑或尖啸。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极其微弱,极其飘忽,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又像是贴着我的耳膜在幽幽叹息。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尽的悲伤:
“……好……冷……”
“……水……好冷……”
“……我的……牡丹……我的……孩子……”
这声音一起,衣柜门内那五双猩红的眼睛,如同受到了某种安抚,又像是被勾起了更深的怨毒,微微地、同步地闪烁了一下。
女人的叹息声还在继续,悲切得令人心碎:
“……谁来……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这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我被恐惧填满的脑海,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星,微弱地闪现——将军府……姨太……灭门……她的孩子?
难道……
这念头刚一升起,那悲切的叹息声陡然一变!
如同绷紧的琴弦骤然断裂!
那声音瞬间拔高、扭曲、撕裂!不再是悲伤,而是爆发出的、足以撕碎灵魂的、最凄厉最怨毒的尖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恨意,如同无数把生锈的钝刀在刮擦着耳膜:
“都得死——!!!”
“穿我的衣!夺我的命!害我的儿——!!!”
“还给我——!!!!”
这尖嚎仿佛一个信号!
“咻——!”
椅子上那件深紫色的旗袍猛地腾空而起!像一面招魂的幡!所有盘绕的金线瞬间暴射而出,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狰狞,闪烁着妖异的暗金光芒,如同无数条狂怒的毒蛟,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铺天盖地朝我卷来!
同时,我背后的门板上,那大片大片暗红发黑的污血,如同沸腾般剧烈地翻涌起来!无数只由粘稠污血构成的、扭曲变形的小手,猛地从门板上探出!它们大小不一,指节扭曲,带着刺鼻的恶臭,疯狂地抓向我裸露的脚踝、小腿!
前有毒蛟般的金线,后有污血凝聚的鬼爪!
避无可避!死路一条!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扭曲、旋转!衣柜深处那五双猩红的眼睛在视野里急速放大,如同坠落的血月!女人的尖嚎和孩童的嬉笑诅咒声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入我的太阳穴!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我的喉咙!
我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向着旁边唯一可能的空隙——那扇糊着发黄旧报纸的木格子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不顾一切地撞了过去!
“哗啦啦——!!!”
腐朽的木窗框和脆弱的玻璃瞬间被撞得粉碎!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水残留的湿气,猛地灌了进来!破碎的木屑和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打在身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的身体随着巨大的惯性,连同无数碎片,朝着窗外那浓重的、未知的黑暗——
坠落下去!
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呼啸,失重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所有感官。下方是弄堂深处冰冷坚硬、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地面!这个高度摔下去……不死也残!
就在身体即将砸向地面的瞬间,眼角余光似乎瞥见——
我租住的那扇破窗内,深紫色的旗袍如同鬼魅的旗帜在狂乱的气流中猎猎飘荡。衣柜门大敞着,里面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滚着浓稠如墨汁般的怨气。五双猩红的眼睛悬浮在怨气之上,冰冷地“注视”着我坠落的轨迹。而在那五双眼睛的中央,在那翻涌的怨气深处,似乎……隐约勾勒出一个穿着同样深紫色旗袍、身形窈窕却扭曲破碎的女人轮廓!她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发如同海草般飘散,一只惨白的手,正缓缓地、缓缓地从怨气中伸出,指向我坠落的方向……
“砰!”
后背传来一阵骨头几乎碎裂的剧痛!冰冷的雨水和地面的湿气瞬间浸透衣衫!眼前一黑,所有的声音、景象、那令人窒息的怨毒和恶臭……瞬间离我远去。无边的黑暗温柔地(或者说残酷地)包裹上来,将意识彻底吞没。
……
冰冷。
刺骨的冰冷。
还有……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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