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江州治水——筑都江堰分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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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满！塞紧！用劲！”赵云的声音在江风中清晰传来，“竹笼就是筋骨！石头就是血肉！给老子填结实了！”

填满巨石的竹笼，被几十名喊着震天号子的壮汉，用粗大的绳索和木杠，喊着整齐的“嘿哟！嘿哟！”奋力抬起，小心翼翼地推入江水中预定好的位置！一个，两个，三个……这些沉甸甸的“竹石巨兽”被精准地投放在江心水流相对平缓的区域，相互堆叠、挤压，逐渐在奔腾的江水中，垒起一道越来越宽、越来越坚实的“石脊”！

在这道“石脊”的上游迎水面，另一项工程也在同步进行。士兵们将砍伐来的粗壮原木，三根一组，顶端用坚韧的藤条和牛皮绳牢牢捆扎在一起，下端分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稳固的三角支架——这便是蜀地古老的治水神器：杩槎（mǎ chá）！这些巨大的三角木架被军士们喊着号子，如同竖起一座座攻城塔般，奋力拖入江水中，深深夯入江底淤泥！数十架杩槎沿着竹笼石脊的上游方向，排成一道倾斜的、抵御激流的屏障！

而在杩槎与竹笼之间，以及整个构造物的空隙处，无数的民夫如同辛勤的工蚁，用箩筐、用麻袋、甚至用双手，将混合着黏土、砂石和剁碎麦草的“三合泥”疯狂地填塞进去！泥水四溅，人人如同泥猴！这些黏稠的泥巴被用力拍打、夯实，填充着每一个缝隙，将竹笼、杩槎、巨石牢牢地粘结成一个整体！

张苞作为赵云的亲随校尉，自然也被派到了这泥水工地。他指挥着一队士兵搬运竹笼，看着江心那个在浊浪冲刷下逐渐成型、怪模怪样的“大家伙”，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这玩意儿，远看像个巨大的、趴伏在江心的土鳖，又像个胡乱堆砌的烂泥岛，实在跟“分江”这种宏伟目标联系不起来。

他忍不住凑到正在指挥填塞三合泥的赵云身边，指着江心那“怪物”，大声嚷嚷道：“赵叔！咱这忙活半天，又是编笼子又是堆烂泥巴……这到底是在筑坝分水，还是在给江里的王八垒窝呢？这……这也太寒碜了吧？” 他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几个浑身泥浆的士兵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赵云正弯腰检查一处三合泥的夯实情况，闻言，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想知道？”

“啊？”张苞一愣。

下一秒！

赵云猛地直起身，毫无征兆地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张苞撅着的、沾满泥巴的屁股上！

“哎哟！”张苞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被踹得向前踉跄扑出好几步，噗通一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结结实实地摔进了岸边一处因为施工形成的、齐膝深的浑浊泥水浅滩里！泥浆四溅！

“赵叔！你……”张苞挣扎着从泥水里抬起头，吐出嘴里的泥巴，又惊又怒地喊道。

赵云站在岸上，抱着胳膊，脸上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慢悠悠地道：“去！给老子那‘王八窝’，当块定窝石！看看它稳不稳当！顺便给老子看清楚，这‘烂泥巴’……是怎么驯服那孽龙的！”

张苞：“……”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脚下却是一滑，又跌坐回泥水里，溅起更大的泥花。周围士兵的哄笑声更大了。张苞看着岸上赵云那促狭的眼神，再看看江心那在浊浪中巍然不动的“烂泥岛”，一股憋屈涌上心头，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地在浅滩里扑腾，活像一只掉进泥塘的大马猴。

工程在赵云的严令和军民不分昼夜的玩命赶工下，飞速推进。竹笼石脊不断延伸、加高；杩槎组成的倾斜屏障愈发坚固；三合泥填充得密不透风。那个被张苞戏称为“王八窝”的分水堤坝，终于在奔腾的嘉陵江心，顽强地站稳了脚跟！

奇迹，就在堤坝主体合龙的第二天清晨发生了。

连日阴雨的天空，难得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金色的晨曦刺破云层，洒在浑浊的江面上。

只见那巨大的分水堤坝，如同一只沉稳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探入江心。狂暴的江水凶猛地撞击在杩槎和竹笼石脊构成的斜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然而，这一次，浊浪没有像冲击城墙那样肆虐，而是被巧妙地引导、分散！大部分汹涌的水流，被斜斜的杩槎和坚实的石脊逼着，无可奈何地转向，沿着堤坝规划好的方向，奔腾着涌入了一条事先利用天然沟壑和人工拓宽的、通往远处低洼荒滩的宽阔分水渠中！

滔滔江水，如同被驯服的野马，乖乖地分成了两股！

一股依旧沿着主河道奔腾而下，但水势明显平缓了许多。

另一股则顺着新开的分水渠，浩浩荡荡地冲向那片广袤的、原本荒芜的低洼之地，在那里肆意流淌，形成一片新的水域，却再也不会威胁到江州城！

“分……分开了！真的分开了！”岸上，无数目睹这一幕的军民发出了震天的欢呼！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倒在泥泞的地上，朝着那“王八窝”般的分水堤坝叩拜！

陈郡守站在高处，看着那被驯服、被分流的江水，再看看脚下江州城内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降，露出了更多被淹没的街道和房舍，他老泪纵横，喃喃道：“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李冰公……显灵了……”

张苞此刻也早已从泥滩里爬了出来，站在岸边，呆呆地看着那奔腾入渠的江水，又看看身边意气风发、正指挥着军民加固分水渠出口的赵云，再想想自己之前那番“王八窝”的言论，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再找个泥坑钻进去。

分水渠口，赵云看着滚滚清流（相对而言）涌入荒滩，滋润着干涸的土地。他俯身，从渠边捧起一抔混杂着泥沙的渠水，任由那微凉的液体从指缝间流下。他抬头，望向远处晨曦中逐渐清晰的江州城廓，又看向身边无数张因激动和疲惫而沾满泥污、却洋溢着希望的脸庞。

“此渠，”赵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开创者的豪迈与庄重，“引嘉陵之水，灌荒芜之野，分洪峰之险，佑江州之安。当承李冰公遗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脚下这片被重新规划了水脉的土地，朗声道：

“便名之——‘安澜渠’！”

“愿此水，安流平波，永佑一方！”

金色的阳光终于完全冲破云层，洒在波光粼粼的安澜渠上，也洒在岸边那个浑身泥浆、却如同山岳般挺拔的身影上。奔腾的江水声，仿佛化作了大地的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