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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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城，一座依附于玄冥宗庞大阴影的边陲据点。

城池依山而建，通体以附近开采的铁灰色山岩垒砌，粗犷而冷硬。街道狭窄曲折，两侧建筑高耸逼仄，投下大片浓重阴影，白日里也显得光线不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湿气，混杂着矿石、劣质丹药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腐朽气息。城中行人大多行色匆匆，神色间带着此地特有的警惕与麻木，玄冥宗外门弟子那身标志性的玄色镶银边服饰偶尔闪过，总能引来一片敬畏与畏惧交织的沉默目光。

云黯裹在一件不起眼的灰褐色斗篷里，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步履沉稳地融入人流，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街角巷尾，扫过那些悬挂着不同徽记的店铺门楣。

他在收集信息，关于玄冥宗在此地的活动，关于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厉刑。

百晓生传回的情报玉简，此刻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识海深处。那短短几行字，每一个都浸透着他至亲的血泪：

“……目标：云氏一族祖传秘宝‘玄阴魂玉’核心碎片……”

“……主导者：玄冥宗……”

“……执行者名单确认：……厉刑（时任玄冥宗‘血爪’客卿）……”

厉刑！

十年血仇，十年隐忍，这个名字如同附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神魂。当年那个在血与火中狞笑着，指挥着黑衣人屠戮满门，最后亲手将玄阴魂玉核心碎片打入他濒死体内的身影，与百晓生情报中那个已晋升为玄冥宗外门长老的厉刑，彻底重叠！

胸腔里，沉寂的魂玉碎片猛地一跳，一股冰冷刺骨的怨戾之气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直冲顶门。几乎同时，被他贴身收藏、以重重禁制隔绝的太阳精金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股沛然的灼热至阳之力骤然勃发！

冰与火，阴与阳，两种截然相反、属性相克的力量在他体内狭小的空间里轰然对撞！

“唔！”云黯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身形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斗篷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角青筋暴起，细密的冷汗瞬间渗出。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细针攒刺，又像是被极寒的冰棱反复切割，剧痛几乎让他眼前发黑。他死死咬住牙关，将翻腾的气血压下，调动起全部神识，强行压制住魂玉的躁动，同时加固对太阳精金的封印。

就在这气息剧烈波动的瞬间——

“嗯？”

一个低沉、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嗓音，如同寒冬腊月里刮过冻土的阴风，陡然从不远处传来。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街道上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云黯耳中。这声音…带着一丝刻骨的熟悉！哪怕隔了十年，哪怕只听过寥寥数次，也足以唤醒灵魂深处最深的恐惧与最炽烈的恨意！

云黯全身的肌肉在斗篷下瞬间绷紧如铁石！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又在下一秒被点燃！他猛地抬眼，透过低垂的帽檐缝隙，循声望去。

就在前方十几丈外，一个临时搭建的、悬挂着玄冥宗狰狞鬼首徽记的木台前，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一个身影正缓步登上木台。

玄色镶银边的长老袍服，比普通弟子的更加厚重深沉，衣襟和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玄冥鬼爪纹路，在晦暗的光线下泛着森冷的光泽。身形异常高大魁梧，站在那里便像一堵移动的黑色山岩，散发着沉凝而压抑的气息。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脸——左眼处覆盖着一个冰冷的、造型狰狞的寒铁眼罩，边缘深深嵌入皮肉。裸露的右眼，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瞳孔却是诡异的冰蓝色，此刻正缓缓扫视着台下噤若寒蝉的人群，眼神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冰锥，冷酷、残忍，不带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

厉刑！

他右眼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正有意无意地扫过云黯所在的这片区域。云黯体内那瞬间因魂玉与精金冲突而泄露出的、极其微弱却又迥异于常人的阴寒与灼热混杂的气息，显然引起了这头老猎犬的警觉！

云黯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爪攥紧，几乎停止跳动。他猛地低下头，将所有的气息、所有的情绪死死锁在体内最深处，如同将自己变成一块毫无生机的石头。斗篷下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维持住意识的绝对清醒。

不能动！不能看！不能有丝毫异常！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木台旁边张贴的巨大告示——那是一张通缉令，画像赫然是“夜枭”那标志性的模糊侧影与面具，下方罗列着惊人的赏格。厉刑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地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

“…此獠‘夜枭’，胆大包天，屡犯我玄冥宗威严！窃取机密，毁我据点，罪不容诛！”厉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元婴期修士特有的威压，清晰地压入每个人耳中，震得人心头发颤。“凡提供此獠确切行踪者，赏上品灵石千块，玄阶功法一部！擒获或格杀者，赏极品灵石百块，地阶功法一部！赐玄冥宗外门长老记名弟子身份！”

重赏之下，人群一阵压抑的骚动，贪婪与恐惧交织的目光在人群中闪烁。

厉刑那只独眼，如同盘旋在尸山血海上空的秃鹫，锐利而缓慢地再次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尤其是那些气息深沉或行踪诡秘者。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流，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几分。

“此獠狡诈，尤擅隐匿遁形，气息诡变…”厉刑的冰蓝独眼微微眯起，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蛛丝马迹，“然，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尔等三教九流，耳目众多。本长老在此承诺，凡有用之线索，无论大小，皆可至城西‘镇狱司’报备。若有隐瞒…”他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没有说下去，但那骤然降临、笼罩全场的森寒杀意，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

他顿了顿，冰蓝的独眼如同最精密的法器，再次缓缓扫过人群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甄别着每一个可疑的波动，最终，那目光在云黯所在的区域多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都散了吧。记住本长老的话。”厉刑一挥手，那股笼罩全场的冰冷威压稍稍收敛。他不再看台下，转身，玄色袍袖卷起一股阴寒的旋风，在一队气息精悍、眼神同样冰冷的玄冥宗弟子的簇拥下，大步走下木台，朝着城中心那座最为高大阴森、形如蹲伏巨兽的建筑——玄冥宗在此地的核心据点“镇狱司”走去。

人群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开，带着敬畏和恐惧的议论声嗡嗡响起，很快又被压抑下去。

云黯依旧低着头，混杂在散去的人流中，看似随意地移动着脚步。他控制着呼吸，如同最精密的机械，每一步都踩在人群脚步的间隙里，完美地融入这混乱的背景噪音。但斗篷下的脊背，肌肉绷紧如弓弦。

厉刑那最后扫过的一眼，如同附骨之蛆，带着一种老辣猎手的直觉，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这头老狗，对气息的敏锐远超他的预估！方才那一瞬间的冲突泄露，恐怕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印记。此地已是龙潭虎穴，步步杀机！

他需要尽快离开黑石城，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彻底解决体内魂玉与太阳精金这该死的冲突！

念头急转间，云黯脚步一折，不动声色地拐进了一条更加阴暗狭窄、污水横流的小巷。巷子深处，弥漫着一股劣质药草和腐烂食物混合的怪味。一个不起眼的、挂着块破旧“杂”字木牌的店铺缩在角落，门口蹲着个干瘦的老头，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

这是“鬼牙老孙头”的铺子，一个专门收各种“来路不明”东西的地下掮客，也是云黯在黑石城为数不多能安全处理掉部分烫手赃物的渠道之一。

云黯走到老孙头面前，没有废话，从斗篷下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露出三颗鸽卵大小、色泽深紫、表面天然生有银色雷纹的矿石——紫纹雷罡石，一种炼制雷属性法宝的上佳材料，正是他前些时日从某个倒霉的玄冥宗押运队手里“顺”来的。

老孙头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一条缝，精光一闪即逝。他干瘪的手指如同枯枝，闪电般在那三颗矿石上拂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精纯雷罡之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笑。

“好东西…嘿嘿，烫手的好东西。”老孙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玄冥宗外门执事王老鬼前几天还在悬赏，他丢的那批货里，就有这玩意儿…三颗，一口价，两百中品灵石，外加一张‘隐踪符’。”

云黯斗篷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这价格被压得太狠，近乎抢劫。但他此刻最需要的是快速脱手和能助他隐匿行迹的符箓。他没有讨价还价，只是缓缓收拢掌心，只留下两颗矿石，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一枚刚从坊市淘换来的、带着淡淡阴气波动的“引魂玉”（一种低阶的辅助修炼材料），与那两颗紫纹雷罡石并排放在一起，然后一言不发地看向老孙头。

意思很明确：三颗不行，两颗加添头，换两百中品灵石和隐踪符。

老孙头绿豆般的眼睛在云黯的手和那块引魂玉上转了转，吧嗒猛吸了一口旱烟，喷出一股辛辣的浓雾，似乎在权衡。最终，他干瘪的嘴角咧开：“成交！小子够爽快！”他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储物袋，又摸出一张同样颜色黯淡、符文却透着玄奥波动的黄色符箓，一起塞给云黯。

云黯接过，神识飞快扫过，确认灵石数目无误，隐踪符灵力充沛，立刻将东西收入怀中，转身便走，没有丝毫停留。整个过程，从进巷到交易完成，不过短短十几息。

然而，就在他转身，即将融入巷口光暗交界处的那一刻——

一股极致的冰寒，毫无征兆地降临！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冻结！巷子墙壁上流淌的污水瞬间凝结成惨白的冰棱，地面上肮脏的泥泞冻结如铁板，连老孙头喷出的烟雾都凝固在空中，形成怪异的冰晶颗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一只巨大的、完全由深蓝色玄冰凝结而成的鬼爪，无声无息，却带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骤然从云黯身后的虚空中探出！五指箕张，覆盖方圆数丈，笼罩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鬼爪未至，那极致的寒冰法则之力已侵入骨髓，云黯全身的血液、真元，乃至思维都似乎要被冻僵！

厉刑！他竟然根本没走远！方才在街上的短暂气息泄露，果然被这条老狗死死咬住了！他根本就是在守株待兔！

元婴修士的雷霆一击！锁定必杀！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如同深渊巨口，瞬间将云黯吞噬！

千钧一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魂玉与精金冲突带来的剧痛，压倒了血脉深处翻腾的滔天恨意！云黯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识海中魂玉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

“影遁·化虚！”

没有选择！来不及思考！体内那冲突的、狂暴的力量在这一刻被云黯以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引动！魂玉的阴寒之力与太阳精金的灼热余能，在他经脉中轰然对撞、爆裂！一股毁灭性的、混乱的能量洪流瞬间炸开！

噗！

云黯喷出一口灼热中带着冰晶碎末的鲜血，身体在这股狂暴反冲力的推动下，诡异地扭曲、模糊，仿佛要融入自身爆开的混乱能量风暴之中。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虚实难辨、混杂着浓烈阴影、幽暗魂力以及刺目金红色火光的诡异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