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祖玛归寺承天命 血鸦引兵赴比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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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奇城的丧钟响了整整三日。

那沉重的钟声穿透了灰蒙蒙的天空，在城墙之间回荡，仿佛连石头都在为逝去的君王哀鸣。钟声所到之处，市井喧嚣戛然而止，行人驻足低头，商贩收起叫卖，连顽皮的孩童也被母亲拉进屋内。整座城池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只有钟声与风声交织，诉说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第四日清晨，钟声终于停息。取而代之的是皇宫方向传来的礼乐声，庄严而悠扬，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皇宫正阳殿前，九十九级白玉台阶被晨露洗得发亮。台阶两侧，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朝服上的补子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他们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却又忍不住用余光瞥向殿门方向，等待着新君的出现。

\"太子殿下到——\"

随着礼官一声长喝，所有官员齐刷刷跪伏在地。远处，一队仪仗缓缓而来。三十六名金甲侍卫开道，其后是手持各种礼器的宫女太监，最后才是被八名紫袍太监抬着的龙辇。

龙辇上，田信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沉静如水。他今年二十有五，眉目如刀削般锋利，下颌线条坚毅，一双眼睛却深不见底，让人看不出喜怒。唯有紧握玉如意的指节微微发白，泄露了一丝内心的波澜。

\"停。\"

龙辇在台阶前停下。按照祖制，新君需步行登上这九十九级台阶，以示对天地祖先的敬畏。田信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第一级台阶。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稳，仿佛每一步都在丈量这个国家的重量。

台阶两侧的官员们屏息凝神。有人注意到，田信的龙袍下摆沾着些许尘土——那是三日前他在先皇灵前长跪不起时留下的。这个细节让几位老臣暗自点头，新君的孝心可见一斑。

当田信踏上第三十三级台阶时，一阵风突然卷起，吹动他冕冠上的玉旒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礼官们面色微变，这被视为上天的启示。田信却恍若未觉，继续稳步向上，直到站在最后一阶，转身俯瞰整个皇城。

那一刻，朝阳恰好穿透云层，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台阶下的官员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这景象太过震撼，仿佛天意昭示。

\"吉时已到，请太子殿下入殿祭天！\"

田信微微颔首，转身步入正阳殿。殿内香烟缭绕，先皇灵位安放在正中，两侧是历代先祖的牌位。他按照礼制完成三跪九叩，然后接过礼官递来的祭文，声音清朗地诵读起来。

\"臣田信，承天命继大统，必当勤政爱民，光大祖宗基业...\"

祭文诵读完毕，田信亲手将祭文焚于鼎中。青烟袅袅上升，在殿梁间盘旋不去，似有灵性。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环节——授玺。先皇的玉玺由宰相周景芳捧出，这位新任宰相气宇轩昂，步履稳健。他走过来跪在田信面前，双手高举过顶，呈上那方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玉玺。

\"请陛下承接国玺，以安天下。\"

田信注视着那方温润如玉的国玺，上面雕刻的盘龙栩栩如生。他缓缓伸手，却在即将触及时停顿了一瞬。这一瞬被周景芳敏锐地捕捉到。

\"朕，受命于天，必将驱除魔族，还天下百姓安宁。\"田信终于接过玉玺，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盟重草原英雄城！

西风血鸦拄着断剑站在英雄城南门的废墟上，望着已被修缮的城墙。那些曾经被战火熏黑的砖石间，新生的银叶藤已经攀上残垣，在风中摇曳着细小的白花。他伸手触碰一朵五瓣小花，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那个血色的黎明——云裳救了他的那一幕。

\"血鸦大人！\"年轻的传令兵气喘吁吁跑来，\"您回来了，巴将军说过，如果您回来，一定请您去议事厅，说是有要事相商。\"

血鸦沉默地跟着传令兵穿过重建中的街道，沿途的工匠们纷纷停下活计向他行礼。

这些死里逃生的百姓不知道，正是眼前这个浑身煞气的男人，在城破那夜独守东门，用魔剑斩杀了七十二门派的三百精锐，消耗本源之力传送至比奇报信，正是他给云裳传的信息，才有了后面云裳烈火焚城的故事。

议事厅里飘着浓烈的药香。巴相宇赤裸的上身显露的往日战役留下的疤痕，正俯身在地图上勾画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抬头露出标志性的爽朗笑容：\"哈哈，你回来了，快！乌鸦！来看看这个——\"

地图上标注着三条从盟重通往比奇的行军路线，每条旁边都密密麻麻写满批注。最引人注目的是用朱砂圈出的\"毒蛇山谷\"，旁边画着个狰狞的蜘蛛标记。

\"三十万新兵已经训练完毕。\"巴相宇的指尖点在蜘蛛标记上，\"祖玛今早传讯，说在毒蛇山谷囤积了够大军用半年的粮草和物资。\"他忽然压低声音，\"比奇那边...真的那么糟？\"

血鸦的断剑突然发出嗡鸣。他眼前又浮现出那日的比奇皇城——天空裂开的缝隙里，八条锁链缠绕的婴儿小手正试图撕开虚空。更可怕的是城外原野上那些魔化的植物，连晨露都泛着诡异的紫光。

\"烈九他们...\"血鸦的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九死一生啊。\"他简单描述了战场的情形，却略过了最骇人的部分——那个从虚空探出的婴儿手上，分明长着和传说中恶魔的黑色灭世火焰纹。

巴相宇突然一拳砸在桌上，茶盏跳起半尺高：\"我就知道！那帮魔族崽子突然撤兵肯定有诈！\"他转身从兵器架上取下双刀，\"留五万人守城，我明日就带主力驰援比奇。\"

\"等等。\"血鸦的魔纹突然泛出红光，\"走之前...该去看看弟兄们。\"

暮色中的英雄冢比往日更加肃穆。新立的石碑排成整齐的方阵，每块碑前都摆着烈酒和兵器。巴相宇在铁骨的碑前放下半张铁胎弓，血鸦则默默地将一枚飞羽阁的银镖放在红绫碑前——那是在清理战场时，从白轻羽尸体上找到的。

\"战狂和黑岩葬在第三排。\"巴相宇的声音有些发闷，\"按草原规矩，并肩作战的兄弟要埋在一起...他们的铜锤和铁盾也合葬了。\"

血鸦突然单膝跪地，断剑插进泥土。他额前的魔纹疯狂蠕动，似乎在抵抗汹涌而来的情绪。巴相宇知趣地退到远处，让这个骄傲的剑客独自面对逝去的战友。

当最后一缕阳光缓缓地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夜幕如墨汁般渐渐浸染了整个大地。血鸦终于缓缓地站起身来，他那原本躁动不安的魔纹此刻也逐渐平静下来，但他的眼眸中却燃起了一团新的火焰，仿佛燃烧着无尽的决心和勇气。

“我随你一起去比奇。”血鸦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露出一种无法动摇的意志。

断剑突然闪烁起血色的符文，光芒交织，仿佛在呼应着血鸦的决定。断剑的剑身微微颤动，似乎在诉说着某种古老的誓言。

“西风家还有三千影卫……是时候召他们出世了。”血鸦的话语如同夜空中的流星划过，带着一丝决绝和果断。

然而，巴相宇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不，你留在英雄城，替我们守家！”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透过血鸦的诉说，他敏锐地意识到西风家如今只剩下血鸦这一根独苗了，无论如何，都决不能让西风家族断了香火！

祖玛大步走进大帐内，他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威猛。他豪迈地喊道：“我回部落招募军队，这个时候，决不能让烈九他们孤军奋战！”祖玛的声音如同战鼓一般，在大帐内回荡，激起了众人心中的豪情壮志。

几天后，夜幕降临，月亮高悬在天空，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祖玛所在部落的祭坛上，仿佛给这片古老的土地披上了一层银纱。

回草原部落扩军备战的祖玛，此时正虔诚地跪在阿星达神庙的中央。这座神庙的穹顶绘着一幅巨大的星图，而九根青铜柱上的蛇形火炬则将祖玛的影子投射在星图之上，仿佛他与这片星空融为一体。

十二位披着鳞甲的长老们围成一个圆圈，他们低声吟诵着古老的咒语，那咒语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神秘而庄严的力量。随着咒语的不断重复，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铁锈的味道，仿佛是时间的尘埃被唤醒。

\"祖玛·阿星达。\"大长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洪钟一般，在神庙中回荡。他手中的权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自老教主蒙先祖召唤，蛇神已经三个月没有降下神谕了。\"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焦虑和不安。

大长老枯瘦的手指突然直直地指向祖玛的心口，祖玛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能感觉到那手指穿透了他的胸膛。

\"直到你的血……滴在圣坛上。\"大长老的声音在祖玛的耳边回响，祖玛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昨日的情景。当时他刚刚回到部落，满心欢喜地走向圣坛，却在不经意间，指尖被圣坛的尖角划破。那滴血落下的瞬间，整座神庙的青铜器都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嗡鸣，仿佛是被什么力量所触动。

祖玛的心跳愈发剧烈，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就在这时，二长老突然甩出一根骨鞭，那骨鞭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准确地缠住了祖玛的脚踝。

\"跪下！\"二长老的声音冷酷而决绝，\"接受火蛇神的赐福！\"

剧痛从脚踝蔓延全身。祖玛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圣坛前，眼睁睁看着大长老用黑曜石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在圣坛中央的凹槽里，竟沿着那些古老的纹路流淌，渐渐勾勒出一条盘踞的巨型火蛇图案。

\"啊——！\"祖玛突然惨叫起来。他的背部隆起九个鼓包，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长老们的诵经声越来越急，当月亮升至天顶时，九条火红的蛇影突然破体而出，在祖玛身后形成诡异的图腾。

大长老激动得浑身发抖：\"九蛇法相...果然是教主转世！\"他颤巍巍地捧起一顶镶嵌着蛇眼宝石的羊头金冠，\"从今日起，你便是阿星达神庙第七十七代教主！\"

祖玛的手缓缓地伸向额头，触摸到那道蛇形印记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刹那间，无数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的脑袋像要炸裂一般疼痛。

他紧闭双眼，努力忍受着这股剧痛，那些记忆却愈发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中，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副拳套，随着他手臂的挥动，万千火蛇从地底钻出，如火龙般咆哮着冲向敌人，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烧成灰烬。

接着，画面一转，他看到了赤月。赤月抱着一口青铜棺，跪在一个黑色的祭坛前，额头不停地磕在地上，鲜血淋漓。

“不行！”祖玛突然睁开眼睛，痛苦地挣扎着，“我还要去比奇……烈九他们需要我……”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三长老的骨笛已经抵在了他的喉间，冰冷的触感让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教主莫非忘了？”三长老的声音低沉而冷漠，“接受传承后，您需要闭关三年，参悟《火蛇真经》。你成为神只后最大的职责，就是保护草原！”

说着，三长老轻轻吹动骨笛，笛孔里钻出一条透明的小蛇，顺着祖玛的耳道，迅速地爬了进去。

祖玛的眼神渐渐涣散。当小蛇完全钻入大脑后，他安静下来，机械地接过羊头金冠戴在头上。长老们欣喜若狂地跪拜，没人注意到新教主垂落的左手中，那枚烈九赠予的狼牙吊坠正发出微弱的银光。

祖玛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如同溺水之人挣扎于深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条透明小蛇在自己脑内蜿蜒游动，冰冷的蛇鳞刮擦着每一根神经。长老们的诵经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声音在颅内争吵：

\"我是祖玛...草原的战士...烈九的兄弟...\"

\"不，你是阿星达第七十七代教主...蛇神的化身...\"

两种身份在意识中激烈交锋，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看见自己站在分岔路口：一边是通往比奇的烽火狼烟，烈九浑身浴血的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另一边是幽深的神庙甬道，无数信徒跪拜在两侧，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蛇类的竖瞳。

\"烈九...\"他在心底呼唤这个名字，左手的狼牙吊坠突然发烫。这枚用雪狼獠牙制成的信物，是那年冬猎时烈九亲手为他戴上的。当时那个爽朗的笑声仿佛穿透时空：\"戴着它，草原的狼群就不会咬你屁股！\"

记忆的碎片突然刺破混沌。他仿佛看见云裳的火凤在盟重城头舞动，看见巴相宇铜锤砸碎霸刀山庄的旗帜，看见血鸦的魔剑斩落沉舟的发冠...这些画面像淬火的刀锋，将缠绕意识的蛇影寸寸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