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被迫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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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江人民刚刚经历了艰难岁月的洗礼，在勉强能以红苕洋芋维持半年温饱的生活下，本就如履薄冰。一场铺天盖地的运动，又将这个本就贫穷落后的偏僻小县搅得天翻地覆。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赵复初带着年仅十岁的儿子少丰，急匆匆地赶回赵家，因为今天不仅是除夕前夕，更是赵家的长孙云儿第一次回到祖居屋，拜见爷爷奶奶的喜庆时刻。

一家人终于团聚在一起，赵复初满怀欣喜地教云儿如何称呼各位长辈。云儿乖巧地叫着：“爷爷奶奶、二爹二娘、三爹三娘、四爹四娘。”然后，他恭恭敬敬地给每一位长辈叩头作揖，展现出良好的家教和礼貌。

大家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与家庭的和睦氛围中，笑声和祝福声此起彼伏。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高音喇叭声打破了这份宁静。那声音犹如不知疲倦的歌手，扯着嗓子开始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

这激昂却又机械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在每一个角落回荡，仿佛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强行钻进人们的耳朵里。它的存在让整个赤江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之中，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女，他们穿着草绿色的军人服，左手戴着红袖套，右手拿着红宝书。走乡串户到处“大辩论大批判”。他们就像一群嗅觉灵敏的猎犬，逮到谁就对谁进行批判，只要被他们盯上，不管是普通的百姓，还是曾经有过一点小功绩的人，都难以逃脱被批斗的厄运。他们一脸严肃地在街上、在村里，开展着大批判和大辩论。那场面，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沉重而又压抑。突然，那尖锐刺耳的高音喇叭再次响起，这次带来的通知如同晴天霹雳——破四旧立四新。高音喇叭里那毫无感情的声音机械地播报着：“凡是过去的古书线装书手抄书都是四旧，必须清除掉，如果自己不清除，红卫兵发现了，强制清除的话，就是私藏封资修，就要被批斗，就要游街游村，还要做苦工。”

这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赤江县的每一个家庭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赵怀华，这位曾经为红军镌刻了无数标语的老石匠，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如刀绞，仿佛万箭穿心般的剧痛。他的家，那座看似平凡无奇却凝聚着家族数代人血汗的小院，此刻宛如这场风暴的中心，摇摇欲坠。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向那阁楼上散发着古老气息的书籍，宛如凝视着家族的历史长河。那些书籍，皆是家族传承下来的稀世珍宝。父亲赵永建一生痴迷于经史子集，那些线装的四书五经，便是他视若生命、反复品味的精神食粮。每一本都被精心批注，在那泛黄的书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父亲对经典的独到见解和深刻感悟。

弟弟赵怀中自幼便沉浸在父亲的熏陶之中，犹如一颗渴望知识的种子，深深地扎根于古老文化典籍的肥沃土壤里，对那些浩如烟海的智慧结晶痴迷不已。诸子百家的智慧，宛如夜空中璀璨的繁星，熠熠生辉，照亮了他成长的道路。而那一本本散发着墨香的史记、汉书、内经、本草、千金方、三国、水浒等史书、医书和小说，更似一座座蕴藏着无尽历史底蕴和文学魅力的宝库，令人心驰神往。

赵怀中曾经居住过的二楼上房阁楼里，那顶红五星八角帽静静地躺着，宛如一位忠诚的守护者，默默见证着岁月的变迁。它是赵怀中参加红军后留下的珍贵遗物，承载着他对革命的满腔热情与无私奉献。这顶五星八角帽，犹如赵家的一颗璀璨明珠，是赵怀中留给家人的唯一珍宝。三十多年来，赵怀华将其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作为赵家珍藏 100 多箱书籍的阁楼间，以及供奉赵怀中的这顶五星八角帽的圣地，即使在赵怀华三儿一女长大成人期间，住房紧张的艰难时刻，这个阁楼间也未曾被挪动过一分一毫。它仿佛是赵家的精神支柱，默默地守护着家族的传承与荣耀。如今直面那恐怖至极的命令，赵怀华的眼眸中充斥着无尽的痛苦与万般无奈。他深深知晓这些书籍和红五星八角帽的珍贵价值，那绝非仅仅是几件物品，而是赵家先辈们的精神瑰宝，是历史文化的鲜活见证。

在那严酷如铁的高压之下，他亦清晰地明白，若是违抗这道命令，整个家庭必将面临灭顶之灾。老石匠赵怀华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仿佛风中残烛，他步履蹒跚地走向那堆积如山的书籍阁楼。每迈出一步，都好似跨越着一道沉重如山的坎。他的脚在那些装满线装书的箱子前止住了步伐，缓缓蹲下身子，凝视着那些熟悉的书箱，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父亲和弟弟认真研读的身影，还有弟弟头戴那顶红五星八角帽朝气蓬勃的模样，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的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泪水在眼眶中如决堤的洪水般打转。但是，他已无暇再迟疑了。他深知，若继续如此，只会给家人带来更多的灾祸。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仿佛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双腿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不舍和不甘都吞进肚子里一样。然后，他重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去搬动那个沉重的书箱。书箱里装满了书籍，每一本都承载着他的回忆和梦想。他吃力地搬起书箱，一步一步地走下阁楼，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他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水，但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坚持着。

一箱又一箱，他就这样不停地搬着，把书箱都搬到了屋内的火塘边。火塘里的火熊熊燃烧着，照亮了整个房间，也映照着他疲惫的脸庞。他来回搬了几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他并没有休息，而是叫来大儿、二儿、三儿和四儿，这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们一起动手，帮着他把书箱全部搬到火塘边，然后码成了一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