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残魂鼎沸煮尘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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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河死水重归粘稠的滞流。火途的业火余烬在河面明灭，寒途的冰晶缓慢凝结又碎裂，孽途的污浊沉浮着凝固的亡魂残影。魔渊无相城湮灭的余韵如同冰冷的灰烬，缓缓沉降，融入这永恒的沉寂。楚无尘悬浮于这劫灭的余烬之上，星砂古剑静悬身侧，剑脊那道新融的青碧道痕流转着微弱却坚韧的生机。指尖残留着新蕊光屑消散的微凉触感，与劫火淬炼后躯壳的沉静温润交织，在他空洞麻木的心湖里，投下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没有胜利的释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十万世罪业刻入骨髓的沉重并未消散，只是被那场惨烈的湮灭净化磨去了最狂暴的棱角，化为一种更深沉、更无解的疲惫，沉甸甸地压在灵魂深处。过往的记忆碎片虽被混沌漩涡强行磨灭了大半的细节，但那无数张在轮回中因他而扭曲、陨落、哀嚎的面孔，那名为“楚无尘”所背负的滔天血债，却如同烙印在灵魂底层的抽象图腾，散发着冰冷而永恒的审判气息。

星砂古剑发出低沉的嗡鸣，剑尖微颤，指向三途河下游那更加深邃、粘稠的昏黄浊流深处。一种源自剑身深处、那点守护契约烙印的微弱指引，穿透楚无尘沉沉的疲惫，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

去哪里？

这污秽死寂的尽头，还有何物值得追寻？

他麻木地转动视线，空洞的目光扫过下方死水，扫过剑尖所指。没有答案，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虚无。支撑他移动的，只剩下那缕来自古剑的、机械的牵引，以及这具躯壳残存的本能——离开这片浸透了他罪业与痛苦的死水。

楚无尘的身影，在星砂微光的包裹下，沿着三途河污浊的流向，开始了缓慢而沉重的……**飘移**。如同随波逐流的枯木，被遗忘在冥河的死角。星砂古剑紧随其后，清光温润，却驱不散周遭那沉甸甸的绝望与死寂。

河水的粘稠感随着深入愈发明显，仿佛穿行在凝固的油脂之中。空气中弥漫的腥甜死气浓烈到化作实质的灰黄色雾霭，遮蔽了视线。亡魂残影的哀嚎早已沉寂，只剩下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遗忘**气息，如同亿万载沉积的尘埃，覆盖着一切。

不知飘移了多久，前方昏黄的雾霭深处，一点微弱却异常**浑浊**的光晕，伴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熬煮**之声，穿透死寂，隐隐传来。

咕嘟…咕嘟…咕嘟…

声音沉闷、粘稠，带着岁月的沉淀感，如同巨大的脏器在缓慢搏动，又似粘稠的岩浆在深坑中翻滚。每一次“咕嘟”声响起，都伴随着一种奇异的**精神剥离感**，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这声音强行搅动、稀释。

楚无尘麻木的意识被这声音触动，空洞的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星砂古剑的嗡鸣也变得急促了些，剑尖指向那浑浊光晕的方向，传递出清晰的警示与……**更深沉的悲悯**。

穿过最后一层浓厚的灰黄雾障，景象豁然……**诡异**。

三途河的浊流在此处汇聚成一个巨大无朋、缓慢旋转的**昏黄漩涡**。漩涡中心并非空洞，而是一口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鼎**！

鼎身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凝固的、半透明的昏黄胶质**形态，仿佛由亿万亡魂残渣压缩、熔铸而成。鼎壁之上，无数扭曲模糊的面孔在胶质深处若隐若现，空洞的眼眶和无声嘶喊的口型构成了鼎身天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浮雕。鼎口边缘，粘稠如蜜蜡的昏黄液体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堆积，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腥甜与……**遗忘**的气息。

鼎下无火。

支撑巨鼎、为其提供“熬煮”之力的，是漩涡本身！三途河那汇聚了火途业火余烬、寒途冰封死寂、孽途污秽沉沦的污浊河水，在漩涡的疯狂旋转中被强行压缩、提纯、萃取，化作一道道粘稠的、流淌着不同色泽（暗红、幽蓝、浊黄）的污秽源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巨鼎底部**！

鼎内，粘稠的昏黄液体剧烈沸腾翻滚！每一次“咕嘟”声，都是巨量污秽源流注入后引发的剧烈反应！无数亡魂残影在沸腾的汤液中沉浮、挣扎，发出无声的悲鸣，它们的形态在高温与法则的熬煮下迅速模糊、分解，最终化为汤液中一缕缕细微的、浑浊的流光，彻底失去了“自我”的印记。

鼎口边缘，一道**佝偻**的身影静静矗立。

她身披一件由灰烬与遗忘气息编织的破烂斗篷，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枯槁消瘦的下巴和几缕干枯如败草的白发。她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同样由昏黄胶质凝结而成的**长柄汤勺**，勺身比她佝偻的身躯还要高大。

她的动作机械而精准。

每一次巨鼎因新的污秽源流注入而剧烈沸腾时，她便缓缓抬起那沉重的汤勺，探入翻滚的粘稠汤液之中，缓缓地、深深地……**搅动**。

咕噜…咕噜…

汤勺搅动粘稠液体的声音，混合着鼎内亡魂无声的悲鸣，形成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遗忘魔音**。随着她的搅动，鼎中沸腾的汤液表面，不断升腾起灰黄色的、蕴含着浓郁遗忘法则的……**雾霭**。这些雾霭如同拥有生命，一部分融入周遭空间，加固着这片遗忘死域；另一部分则丝丝缕缕，飘向漩涡之外，融入三途河更上游的河段，消磨着那些新沉沦亡魂仅存的执念。

这口鼎，正是三途河无尽沉沦的终点与轮回的起点——**忘尘鼎**！

这佝偻的搅动者，便是以无尽亡魂残渣为薪、熬煮遗忘、维系此间扭曲轮回的……**孟婆**！

她勺中所搅，便是消融一切前尘、洗刷所有执念的……**忘情汤**！

孟婆似乎感应到了外来者的气息。她搅动汤勺的动作微微一顿，枯槁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起，兜帽阴影下，两点浑浊如同凝结血块的……**目光**，穿透灰黄雾霭，落在了悬浮于漩涡边缘的楚无尘身上。

那目光，没有情绪，没有探究，只有一种看待“材料”的、绝对的冰冷与漠然。仿佛楚无尘与那些沉浮在鼎中的亡魂残影，并无本质区别，只是等待被投入鼎中、熬煮分解的……下一份柴薪。

这目光触及楚无尘的瞬间，他麻木沉静的意识核心，如同被投入了滚油！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共鸣**！

那鼎壁深处若隐若现的亿万扭曲面孔，那汤液中无声分解的亡魂残影，它们散发出的那种被剥离、被遗忘、被彻底否定的绝望气息，与他灵魂深处那十万世轮回积累的、被罪业审判所否定的“存在感”，产生了**毁灭性的共振**！

“呃……” 楚无尘的身体猛地痉挛，双手再次死死抱住头颅！刚刚被新蕊源液强行唤醒、又被湮灭净化磨砺过的意识，在这共振的冲击下，那被暂时压制、却从未真正消弭的十万世罪业印记，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反噬**！

无数张更加清晰、更加惨烈的面孔在他意识中尖啸！

——是他剜心证道时，血泊中亲友绝望的眼神！

——是他坠入魔渊时，被牵连吞噬的无辜者的哀嚎！

——是他垂钓混沌时，因果线崩断导致的世界哀鸣！

……

这一次，罪业的幻影不再仅仅是记忆的冲击，更夹杂着忘尘鼎那熬煮一切的遗忘法则！两种力量交织，形成一股恐怖的**精神风暴**，要将他意识中残存的、属于“楚无尘”的“存在意义”彻底剥离、分解、熬煮成这鼎中汤液的……**一部分**！

“不——！”

一声源自灵魂本源的、充满痛苦与抗拒的无声嘶吼，在楚无尘意识深处炸开！他本能地抗拒着这彻底的遗忘与否定！遗忘罪业，等同于抹杀他存在的根基！等同于对过往所有牺牲与守护的终极亵渎！

然而，这抗拒在鼎中亡魂的绝望共鸣与遗忘法则的双重碾压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守护的清明被罪业的幻影与遗忘的雾霭疯狂侵蚀，迅速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