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沉璧（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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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活下去，为了救阿穆尔，我们必须学会共存。

带着这个念头，我沉沉睡去。

梦中，我站在一片草原上，远处是沉璧和阿穆尔。

但这一次，当我呼唤他们时，他们转过身来，对我伸出了手......

太后寿辰这天，整个紫禁城张灯结彩。

我站在铜镜前，看着青柳为我戴上最后一支金步摇。

镜中的沉璧美艳不可方物，一袭正装将她的异域风情衬托得恰到好处。

唯有我自己知道，这华服之下隐藏的是日渐虚弱的身体和两颗逐渐融合的灵魂。

\"娘娘今天真美。\"

青柳由衷赞叹，\"皇上一定会多看您几眼的。\"

我勉强笑了笑。

自从开始假装被香料控制，我确实\"成功\"引起了乾隆的注意——不过是作为病人而非宠妃。

他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带着那种看着珍贵瓷器出现裂纹的遗憾眼神。

\"药带了吗？\"

我低声问。

青柳点点头，小心地从梳妆台暗格取出魏璎珞给的解药。

我服下一粒，感受着苦涩在舌尖蔓延。

这种解药只能暂时压制毒性，无法根除。

据魏璎珞说，太后使用的\"红颜枯\"是回部秘毒，唯有回部圣地生长的\"雪灵芝\"可解。

\"走吧，别迟了。\"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

今天的寿宴是场硬仗，太后、皇后都会在场，我必须演好\"逐渐被毒香控制\"的戏码，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慈宁宫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嫔妃命妇。

我按品级站在靠后的位置，低头垂目，尽量不引人注意。

突然，一道锐利的目光刺在我背上——是皇后。

她今天穿着正红色凤袍，头戴金凤冠，雍容华贵中透着威严。

\"顺嫔妹妹气色不佳啊。\"

皇后似笑非笑地说，\"待会儿可别在太后面前失仪。\"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谨记。\"

我恭敬地回答，故意让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皇后满意地笑了，转身走向前排。

我暗自松了口气。

过去半个月，我按照魏璎珞的指示，逐渐表现出\"香料中毒\"的症状：

偶尔的恍惚、短暂的记忆混乱、不合时宜的言语......

皇后显然已经把我当作将死之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针对。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众人立刻跪地行礼。

我伏在地上，眼角余光瞥见明黄色的龙袍和太后华丽的裙裾从面前掠过。

\"平身。\"

乾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起身后，我小心地抬眼望去。

太后端坐在主位上，一身绛紫色寿字纹袍服，雍容华贵。

乾隆坐在她身侧，面容肃穆。

嫔妃命妇们依次上前贺寿，献上精心准备的礼物。

轮到我了。

我捧着早准备好的绣品上前跪拜：\"臣妾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特献上亲手所绣《八仙贺寿图》，愿娘娘仙福永享。\"

太后慈祥地笑了：\"好孩子，起来吧。\"

她示意宫女接过绣品，状似无意地问，\"近日身子可好些了？哀家赐的熏香还在用吗？\"

来了！

我心中警铃大作，表面却越发恭敬：\"回太后，香一直在用。只是......\"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露出困惑的表情，\"有时用了后会记不清事情......\"

太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哦？比如什么事？\"

\"比如......\"

我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昨日用过早膳后的事，臣妾就记不太清了。还有前日皇上来看臣妾时说的话......\"

这些半真半假的描述完美符合\"红颜枯\"的中毒症状。

太后果然满意地点头：\"无妨，年纪轻轻记性就差，是该好好调养。桂嬷嬷，回头再送些熏香去顺嫔宫里。\"

\"嗻。\"

太后身后的桂嬷嬷阴森森地笑了。

我谢恩退下，回到自己的位置。

接下来的宴席上，我小口啜饮着面前的茶水，不敢碰任何食物。

太后寿宴的菜肴再精美，也难保没有加料。

酒过三巡，歌舞升平。

突然，一阵剧痛从腹部炸开，我手中的茶杯差点跌落。

这痛感来得太突然，与往常服解药后的轻微不适完全不同。

\"娘娘？\"

身旁的青柳担忧地低声询问。

我摇摇头，强忍着疼痛坐直身体。

但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有无数把小刀在腹内搅动。

额头上的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眼前开始发黑。

不对劲！

魏璎珞给的解药应该能压制毒性才对，为何......

\"顺嫔妹妹怎么了？\"

高贵妃尖细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脸色这么差，莫不是病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我身上。

我想开口，却感到一股热流从鼻腔涌出——是血！

紧接着，耳朵、眼睛也开始渗出血丝！

\"血！顺嫔娘娘七窍流血了！\"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我试图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幸好青柳扶住才没摔倒。

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红花。

\"传太医！快！\"

乾隆厉声喝道。

混乱中，我看到太后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恢复平静。

桂嬷嬷则脸色大变，凑到太后耳边急切地说着什么。

魏璎珞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暗中捏了捏我的手，眼神中带着询问——这不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

我微不可察地摇头。

确实不是计划，毒性真的发作了！

而且比预想的猛烈十倍！

\"皇上......\"

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搀扶的人，踉跄着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臣妾......有事禀报......\"

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被火烧一样疼痛。

更多的血从口中涌出，但我必须趁这个机会揭露真相！

\"顺嫔，你别说话，等太医来！\"

乾隆皱眉道。

\"不......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我强撑着抬起头，让所有人看清我满脸鲜血的惨状，\"臣妾......中毒已深......是太后......太后娘娘赏的熏香......\"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顺嫔，你胡说什么？哀家看你病糊涂了！\"

\"臣妾......没有糊涂......\"

我艰难地喘息着，从袖中掏出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香料包，\"此香......名为'红颜枯'......长期使用......会让人血崩而亡......太后......想杀臣妾......\"

乾隆猛地站起身，茶盏摔在地上粉碎：\"你说什么？\"

\"皇上......可命太医......查验......\"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必须把话说完，\"臣妾......入宫以来......只收过太后......赐的熏香......张太医......可证......\"

说完最后一句，我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栽倒。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我感觉到有人接住了我——是乾隆！

他抱着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查！给朕彻查！\"

他的怒吼是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

黑暗中，我漂浮在意识的海洋里。

远处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是穿着现代衣服的楚欢欢，一个是回部打扮的沉璧。

她们向我伸出手，似乎在邀请我加入她们。

\"你们......是谁？\"

我听见自己问。

\"我们是你。\"

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过去是两个人，现在是一个。\"

\"那我该怎么做？\"

\"选择活着。\"

楚欢欢说。

\"选择真实。\"

沉璧说。

她们的手同时触碰到我的肩膀，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养心殿的龙床上。

窗外已是深夜，烛光摇曳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边——是乾隆。

他穿着常服，眉头紧锁，正在翻阅奏折。

\"皇上......\"

我虚弱地呼唤。

乾隆立刻放下奏折：\"醒了？\"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柔和，\"别动，太医说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太后......的香......\"

\"查实了。\"

乾隆的眼神瞬间变冷，\"香中确实有毒。桂嬷嬷已经招供，是她私自下毒，意图陷害你。太后并不知情。\"

我心中冷笑。

好一个\"不知情\"！

桂嬷嬷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但表面上，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桂嬷嬷......\"

\"你早就知道香有问题，为何不早说？\"

乾隆突然问道，目光如炬。

我心头一紧。这是个危险的问题。

若说知道却隐忍不发，显得心机深沉。

若说不知道，又无法解释今日当众揭发的行为。

\"臣妾......起初只是怀疑。\"

我谨慎地回答，\"香料让臣妾头晕目眩，记忆混乱，但不敢妄言太后赏赐之物有问题。直到今日毒性突然发作，臣妾才确定......\"

乾隆审视着我，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假。

就在这时，殿门轻轻打开，魏璎珞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皇上，药熬好了。\"

她行礼道，看到我醒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顺嫔妹妹醒了？太好了！\"

\"令妃来得正好。\"

乾隆站起身，\"你照顾顺嫔服药，朕去去就回。\"

魏璎珞恭敬地送走乾隆，然后立刻回到床边，压低声音：\"怎么回事？毒性为何突然发作？解药呢？\"

\"解药......没用了。\"

我艰难地说，\"太后......换了更猛的毒......\"

魏璎珞脸色大变：\"我就知道！那老狐狸发现我们在演戏！\"

她急切地检查我的脉搏，\"张太医说你再晚半个时辰就没救了。幸好傅恒认识一位回部老医师，知道暂时压制毒性的方法。\"

\"阿穆尔......怎样？\"

\"安全。\"

魏璎珞安慰道，\"皇上已经命他协助调查毒香来源，暂时不会有事。\"

她犹豫了一下，\"不过......傅恒发现了些奇怪的事。\"

\"什么？\"

\"你昏迷时，手臂上的狼头图腾发光了。\"

魏璎珞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傅恒说他在回部古籍中读到过，这叫'双魂印'，传说只有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时才会出现。\"

我心头一震。傅恒竟然查到了这个！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

魏璎珞深深地看着我，\"真正的沉璧已经死在入宫路上了。现在的你，既是她，又不是她。\"

我沉默了片刻，决定坦白：\"是。这具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我......来自很远的地方，为改变沉璧的命运而来。\"

出乎意料的是，魏璎珞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恐惧。

她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早猜到了。你的眼神......有时像个天真的小姑娘，有时又像个看透一切的老者。\"

\"你不怕我？\"

\"怕什么？\"

魏璎珞竟笑了，\"我说了，比起那些表面温良、内心狠毒的女人，一个有两个灵魂的妃子反而可爱多了。\"

我忍不住也笑了，随即咳嗽起来，嘴角又渗出血丝。

魏璎珞连忙扶我坐起，喂我喝药。

\"慢点。\"

她的声音罕见地温柔，\"这药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要彻底解毒，必须找到'雪灵芝'。\"

\"雪灵芝？\"

\"回部圣地生长的一种奇花，百年一开。\"

魏璎珞解释道，\"傅恒已经派人去寻了，但......希望渺茫。\"

我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眼前的魏璎珞变成了两个，然后又合二为一。

\"别睡！\"

魏璎珞急切地拍打我的脸，\"太医说再昏迷就可能醒不来了！求你，坚持住！\"

我惊讶地发现她眼中竟有泪光。

这个在后宫中以铁血手腕着称的女人，居然为我流泪？

\"璎珞......\"

我轻声唤她的名字，而非尊称，\"谢谢你......\"

\"别废话。\"

她粗鲁地擦去眼泪，\"留着力气活下去。我还等着看你那两个灵魂吵架呢。\"

我虚弱地笑了。

就在这时，殿门再次打开，乾隆和傅恒一同走了进来。

傅恒手中捧着一本古旧的书籍，神色凝重。

魏璎珞立刻恢复了她那完美无瑕的令妃仪态，退到一旁行礼。

乾隆走到床边，俯视着我：\"顺嫔，傅恒有要事禀报。\"

傅恒上前一步，打开那本古籍：\"皇上，微臣在调查毒香时，偶然发现回部古籍中记载了一种名为'双魂一体'的奇术。传说将死之人可与他人灵魂共生，借体还魂。\"

我的心跳加速。傅恒这是要直接揭露我的秘密？

乾隆皱眉：\"这与顺嫔何干？\"

\"娘娘手上的狼头图腾，正是'双魂印'。\"

傅恒直视着我，\"微臣斗胆猜测，真正的沉璧已经......不在了。现在的顺嫔娘娘，体内有两个灵魂。\"

殿内一片死寂。

乾隆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他慢慢走到床边，捏住我的下巴：\"告诉朕，傅恒说的可是真的？你到底是谁？\"

这是决定性的时刻。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两个灵魂的存在——楚欢欢的理智，沉璧的情感。

她们不再争斗，而是和谐共存。

\"我是阿依莎，\"我用沉璧的声音说，随即又换成楚欢欢的语调，\"也是楚欢欢。两个灵魂，一个身体。\"

乾隆震惊地松开手。

傅恒迅速翻开古籍中的一页：\"皇上请看，这里记载着'双魂者，眸色变幻，声线交错，一人而具两面'。顺嫔娘娘的症状完全吻合。\"

魏璎珞适时插话：\"皇上，无论顺嫔体内有几个灵魂，她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太后......不，桂嬷嬷的毒香差点要了她的命！\"

乾隆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下令处死我这个\"妖孽\"。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复杂：\"太医说，你需要'雪灵芝'才能活命？\"

我点点头。

\"傅恒，\"乾隆命令道，\"加派人手去寻。不惜一切代价。\"

\"嗻！\"

傅恒领命而去。

魏璎珞也识趣地告退。

殿内只剩下我和乾隆两人。

他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过我眉间的朱砂痣，眼神复杂难明。

\"两个灵魂......\"

他喃喃自语，\"难怪你时而天真如孩童，时而睿智如老者。难怪你对阿穆尔既有深情，又能冷静分析利害。\"

我不敢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月光从窗棂间洒落，在乾隆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困惑的男人。

\"朕该拿你怎么办？\"

他轻声问，更像在问自己。

我没有回答，因为答案不在我，而在他。

是要接受这个\"双魂一体\"的妃子，还是将她视为妖孽除掉？

是要爱她的复杂与真实，还是追求简单虚假的顺从？

一阵剧痛突然袭来，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乾隆立刻唤来太医，但在他们赶到前，我的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这一次，黑暗中不再有楚欢欢和沉璧的身影。

只有我——既是她，也是她，又不仅仅是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