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四野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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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行(11)
就在张首席焦头烂额,纠结于内部复杂的派系斗争、贫乏的秋税收入、似是而非的组织制度,以及腐败堕落的干部素质,外加繁复的日常工作之时,秋税工作最繁忙的时候,有人按照约定如期抵达了将陵。</p>
“张将军,一别近年,身体无恙?”将陵城北,喧嚷的大铁匠铺前,谢鸣鹤看到来人,远远拱手行礼。</p>
“惭愧,惭愧,如何敢让谢头领来接?”张公慎孤身南下,进入境内后只一队黜龙帮巡骑护送至此,正在贪看路边军营之庞大、道路之繁华、铁匠铺之规模,忽然听到人声,见到是谢鸣鹤,赶紧滚鞍下马,拱手回礼。“在谢头领面前又如何敢称将军?”</p>
“昔为阶下囚,今为座上宾,既来之,则安之。”谢鸣鹤见状还以为对方是回想起了之前被俘虏时的姿态,当时正是自己跟王振外加陈斌稀里糊涂俘虏了对方,便来笑言。“张将军今日既来,只在城内安居便是,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咱们是先去住处,还是先去见张首席?又或者是先逛逛将陵城?”</p>
张公慎哪里敢挑,只是谦辞来对。</p>
而谢鸣鹤自然不是个见生的,再加上如今正在秋税环节,他这个外务分管也没别的可说,便干脆大包大揽起来,告别了去交卸任务的哨骑后,便先要带着对方去逛一逛这将陵城。</p>
其实,将陵城除了交通方便、四野开阔外,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唯一的说头可能是本地的熏鸡之前稍微有名,但自从三征以来,战乱联结,这种烧鸡未免少见,今年稍微稳定了一点,大约能见到一二,但随着张首席将行台立在此地后,周围商贸聚集,其他各处也特产多了起来,反而依旧不显……以至于往来客商都说,此地的酸梅汤可比东都,却无人知道什么熏鸡。</p>
实际上,很多人都疑惑张首席为什么要将行台立在将陵,毕竟渤海、平原一带的名城太多了。</p>
一开始,大家的解释是张首席随遇而安,当日追逐薛常雄大军到了清漳水,然后避开前线,往后一退,就势停下。但很快,就渐渐产生了一个新的说法,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城市过于平平无奇,张首席才要选择此地,因为能显出他的本事。</p>
“在下也行信的。”牵着马的张公慎在官道上感慨一时。“当日随河间军至此,也见过当时是个什么样子,春后回幽州经行过这里,便已经震动于屯田大营和军营的规模了,看到春耕丝毫不漏,更是觉得厉害。但谁能想到,这不到一年,就到了这份上,街面都长到城外来了?那铁匠铺也大的厉害,家伙什和农具还有锅碗瓢勺什么都有;牛马营也厉害,牲畜这般多,管理的这般井井有条;还有这几条外街,东境的商货倒也罢了,晋地、幽州、北地、江南的货物居然也有,委实厉害。”</p>
张行点点头:“这是自然,幽州素来尚武,又那般大,总有些豪杰的,罗术又是个有野心的,之前大魏那般压制本土人士,他能早早勾连些豪杰也是寻常。”</p>
“要么是个极老实稳重之人,要么是个心思极重且擅隐藏之人,而我以为是前者。”谢鸣鹤有一说一。“因为我带他去幽州人开的那家店前面吃新面,他表现泰然,似乎全然不晓得那是罗术新附门客家里的产业;而我带他去住处后,他见到住处简单,明显以为是我们轻慢他,差点没遮掩住……不过,他修为倒不错,我看着已经快凝丹了。”</p>
张行微微挑眉,然后点头,复又来问:“那幽州、北地、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可有大事,若是毋须计较保密的,还请张将军务必告知一二。”</p>
“罗术这个人,我这些日子也做了些功课,怎么看怎么觉得就是始终一狡贼……必不可信,只是眼下咱们未接壤,远交近攻罢了。”谢鸣鹤认真提醒。“万不可轻信。”</p>
“那几个金刚?”谢鸣鹤想了想,不由叹气。“恐怕有点麻烦,说真的,不如去信北地,拿出你黑帝点选的谱来,诚心向那位大司命请几位北地的高手。”</p>
谢鸣鹤听对方一口一个厉害,显得分外朴实……包括上一次在平昌县略显怪异的交流,也能显得对方确实是个略显老实的人……便多少有些得意。</p>
最后,来到住处跟前,发现对方居然朝自己一拱手,然后推门进了正对面一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院落,而几名侍卫则跟着一个年轻军官拱手后进了隔壁大院子。</p>
张公慎想了想,又看了看谢鸣鹤,这才来答:“是有些事情,但今日路上都跟谢分管说了……”</p>
二人走出来,谢鸣鹤随手指向了胡同斜对面一栋规制明显大了许多院子。“那是贾闰甫贾头领的住处,你以后要是想见张首席,哪怕能直接去,也最好先找小贾头领做个通传报备,他算是我们首席的侍卫首领。”</p>
谢鸣鹤也不在意,只是继续强调:“日后张将军在此,除了战功赏赐,日常待遇只与寻常单身头领一般无二。”</p>
“不管是不是最后一击,反正就像你说的,一年半载,差不离了。”谢鸣鹤点点头。“而我现在担忧的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明白说了,眼下的局势是这样的,咱们黜龙帮已经树大招风一定份上了,什么义军都挂靠到我们身上,什么地方割据的太守将军也都望着我们,连明显是北地传统的内乱还有巫族南下引发的关陇边镇叛乱都被算到我们头上……那张三郎你凭什么以为,真到了逼迫东都那位皇叔不得不拼死一决的时候,咱们能独善其身?凭什么不是咱们当这个靶子,其他人坐收其成?那位皇叔真的糊涂到看不出我们才是心腹大患吗?”</p>
张行恍然,立即点头:“那就好,正好马上也要傍晚了,我们正要廊下食,张将军不妨去廊下稍待,一会一起吃顿饭。”张行随手一指,便算是打发了对方。</p>
实际上,罗术意识到李澄将死,开始尝试争夺幽州控制权的时候,明明都似乎到成丹了,却也是这般小心翼翼的,生怕谁哪里给他一刀。</p>
“事情就摆在那里。”张行不以为然道。“就算是一万个恐惧不安,也该想到的……我本想等秋后乃至年关再说的,既然谢兄也说到此事,便先告知好了,我要请谢兄私下去联络几个人。”</p>
二人又说了些细节,听到外面动静,便拎着椅子一起走了出来。</p>
张公慎不敢落座在那把鲸骨椅子上,只是俯身拱手相对,老老实实:“未有,只是让在下好好与张首席做联络便可。”</p>
上位者,本就如此。</p>
“怎么讲?”人一走,张行便看向了谢鸣鹤。</p>
“你真的准备忍上两三年,等局势清晰了,出机会了再动河北?”谢鸣鹤拢着手认真来问。</p>
就这样,二人先绕城走了一圈,然后在城南某处地方吃了碗新面,下午方才入城,却又指着城内的大致区域什么的介绍了一下,然后将对方引到仓城后门,寻到一位管后勤的妇女,后者出来,将对方引入到附近的一个胡同里,一处简单分前后院的宅子,做了介绍,算是告知对方住处,便也离开。</p>
“关我们什么事?”张行不以为然道。“荡魔七卫自有黑水卫的黑水大司命来约束,咱们凭什么插进去?而且不是说了,听涛城都出乱子了,肯定是北地自家矛盾激发到一定份上了。”</p>
“虽说有些自我卖弄,但以安抚民生来说,我走过太多地方,见过许多所谓豪杰,怕都是不如我们黜龙帮的。”谢鸣鹤捻须来笑。“大部分义军,一朝夺权后便往往不知所措,而朝廷官员呢,以前还能敷衍,但眼瞅着大魏将倾,反而有些肆无忌惮或者自暴自弃的意思。”</p>
话到这里,张首席微微一顿,不由叹气:“不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成为压垮东都的最后一击……”</p>
且说,虽说因为俩家份属官贼,所以张公慎只是私下孤身而来,但按照来之前罗术私下的说法,若是这一年事成,他罗将军很可能便要一举腾飞、统揽幽州二十郡之地,到时候便算是河北数一数二的大势力主人了……这种情况下,黜龙帮对待自己这个罗将军之心腹的态度,也是古怪……一面是派出了谢鸣鹤这种出身、资历和实权的头领亲自来迎,让人惊喜,一面居然只给了这么一间小宅院,而且一个官奴仆妇都无,又好像刻意羞辱一般,委实奇怪。</p>
谢鸣鹤点点头。</p>
也是让张公慎再度愕然当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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