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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行(15)

江河行(15)</p>

六月上旬,距离黜龙帮的大决议已经过去了四五日,早间时分,济阴郡与东平郡的交界处,一支绵延了一里多地的中型部队正在趁着日头未显顺着菏泽引出的菏水赶路,浓重的露水雾气加上汗水,弄得所有行军之人都有些烦躁。</p>

身为穿越者,张行当然也没有丢失掉穿越者的传统优势,最起码的同甘共苦总是还能做到的,乃是亲自背了个硕大的章丘铁锅,挂着醋布包跟一堆木勺子,随众步行行军,跟在身后的黄骠马也驮了四五副甲胄、挂了两袋子盐。</p>

不过,修为摆在这里,所谓苦也就是这个样子,最多苦一苦黄骠马罢了。</p>

待到上午时分,露水雾气全都迅速散去,头顶云彩也无,张行随行的贾越所领河北一营在经过争论后,放弃了休息,而是咬紧牙关又行了七八里地,然后在中午之前抵达了目的地金乡县境内,并进入一处挨着树林的营寨休整。</p>

金乡是济阴郡最东南的一个县,再往前顺着菏水走,就是徐州三郡中最西面彭城郡最西北的方与县了,而方与县,以及身后的丰县、沛县、萧县,就是预定的战场了。</p>

“白熊怎么样?”</p>

张行当然没有出汗,却先来关心周遭随行的武士。“能适应这边气候吗?”</p>

“回禀首席……确实有些少见识了。”白沛熊满头满身大汗,瘫坐在地上,只是蔫着来答。“早上太闷,现在太热,不过也是我修为不好,真到了凝丹,哪来这么多事?”</p>

“只怕跟修行与否无关,纯粹的没经验罢了。”一旁走过来的贾越对上老乡还是多了几句话的。“你但凡有些野外经验便该晓得,真气这东西也要省着用,早上只是潮闷,你便忍不住用真气,到了真热的时候又没多少真气可用了……”</p>

这还不算,张行是从菏泽跟上这支部队的,一起行军两日,心里非常清楚,满员两千五百人的步兵营自河北来,过河时只汇集了不到两千人,然后在随后四五日行军途中又因为暑热掉队减员数百,到此时,部队实际到达数量不过一千多罢了。</p>

当然了,根据描述,燕山北部深入北境的那片山区,与其说被人掷了一刀,倒不如说像是被发疯割了十几刀一样,以至于峭壁深沟纵横如刀。</p>

“我身为黜龙帮首席,怎么能置叛将不理?怎么能容许暴魏侵夺义军领地?”张行缓缓回复。“你当我们黜龙帮是暴魏朝廷吗?投降的官吏将领数都数不清?这是第一个叛逆的黜龙帮头领。至于说江都援军,彼辈若要来战,那就战,黜龙帮本就是要翦除暴魏的!”</p>

怎么说呢?</p>

“确实。”张行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要是不动怎么办?所以还是要继续进军,而且不能停,不能摆出踌躇姿态,可以行的慢,但一定坚决的踏入彭城境内,逼近徐州,才能真正逼迫对方回援,达成目的。”</p>

这位龙头没有“谨遵首席令”,但张行也没有在意,其余人也都没这个意思……无他,天太热了,部队的状态太糟糕了。</p>

须知道,贾越是大头领,而且是张行直属诸营中目前唯一一个大头领,所以他的这个营头无论是兵源、战斗经验还是装备优先什么的,绝对是黜龙帮诸多部队中最前列的一批,换句话说,这个营就是黜龙帮最精锐的营头之一。</p>

伍惊风也转过身来:“首席不必过虑……三辉至公,断没有说我们觉得热,司马正不热的道理,方与到沛县隔了一百多里是不错,路上行军艰难也不错,可司马正和他的徐州军又如何?若他想要过菏水包抄后路,若是从沛县出发,必然躲不过我们的斥候,若是从东面急行军回援,滕县距离菏水也有七八十里,并不比我们路程短。”</p>

司马正愣了半晌,只能应声:“那就好。”</p>

闻得大军抵达,方与城内原本留存的两千守军已经早一日撤离,县令率本县官吏开城投降。</p>

司马正在背后看了看对方,忽然来问:“若是这般,张三郎,若是照你这般说法,我恪尽职守,安民保境,抚慰无辜,孝敬家长,忠心国家,努力不负任何人,都是白做的了?”</p>

比较例外的是雄伯南,他此时尚在四口关,本意是要在行军队列最后压阵的意思,却不得不承担起了收拢轮休在家兵士与辅兵的工作。</p>

“自然如此。”李枢在旁又接口道。“还指望这些人继续给我们运货呢。”</p>

张行点点头,将铁锅和木勺放下,取下了黄骠马身上的甲胄,然后牵着马随对方往前去。</p>

六月上旬,黜龙军轻易攻下了方与县、丰县,继而进逼沛县。</p>

不过,这种事情到底是瞒不住也没必要瞒的,张行收起军报,放在一旁,坦然吩咐:</p>

“有。”张行扬声来言。“暴魏无道,大义不在彼,凡为之做爪牙者,皆死有余辜。”</p>

“当然不可能。”张行有一说一。“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这里撤的那么干脆,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跟我一样都是赶鸭子上架,什么准备都没有,只能被动应对,所以他是真的不得已选择了放弃前线抵抗。”</p>

张行上了岸,回头去看,看到那一骑依然立在浅滩中,却并不做多余理会。</p>

“是。”邴元正立即答应。</p>

这种情形下,部队的士气稍微有了回升,也没有什么疾疫发作。</p>

众人诧异,张行却看向了徐世英。</p>

“你上来就犯错了。”张行看着对方诚恳来对。“不该喊我张龙头的,一喊就露馅了,你这是刚刚回来,连沛县的地方官都没去见,就着急来阻拦我们吧?天太热,我跟你一样难,但我大军先至,你只这千把人,沛县是保不住的……”</p>

“可还有话说?”张行反问。</p>

无奈之下,贾越只能转向张行:“龙……首席,几位头领都在前面等你,李公也在。”</p>

“你在开什么玩笑?”司马正无奈道。“李文柏已经到江都去了,临沂也被朝廷派遣了官吏……我身为徐州大营总管,怎么可能将临沂这种大城交给正在造反的人?”</p>

司马正笑了笑,便来开口:“恭……”</p>

悲愤之下,其人掷刀于燕山,割裂南北。</p>

不过,时间来到六月初八日,随着白有思与樊豹的轻骑营头随行抵达,张行还是正式下达了出击的军令。</p>

按照黜龙帮河北第二次整军的大略,一个营步兵是两千战兵,但因为战马和马面的限制,骑兵营的兵马数量就很不稳定,轻骑是一千七百人,甲骑是每营一千两百,而真到了上战场的时候,分配给他们的辅兵又往往远超步兵营那边。</p>

“太守,我们已经改名了。”张行打断对方更正道。</p>

“当然不像。”张行叹了口气。“他不可能给我设套的……一个是琅琊的事情本身由我们开启,属于突发连锁反应,另一个是我出任首席的事情,本质上是我个人短时间内下的决心……司马正没有任何道理提前预知这些,然后设套来等我钻,除非雄天王暗中降了他。”</p>

不过即便如此,红底黜字旗也还是在两日后成功抵达了方与县城下。</p>

翌日,黜龙帮大军抵达沛县城下,城中守军与官吏早已经连夜撤退,剩余几名本地出身的小吏开城纳降。</p>

“他要是不动呢?”从一开始便只低头散逸着淡淡长生真气而不开口的徐世英忽然抬头反问。</p>

“茶叶要按照平价给钱的。”张行的关注点又多了一个,而且始终与其他人稍微有些偏离。“不要坏了名声。”</p>

“因为如果这样的话,这一战双方应该都会很保守,然后就是比烂,看谁先撑不住局面,把破绽露出来。”张行喟然以对。“而我原以为我跟司马二龙之间的战斗,应该会很精彩的。”</p>

“然后呢?”张行追问。“你首先到底想要如何?”</p>

那么转回眼前,白沛熊这种连真气都不知道省着用的人,居然是乱刀岭的野外导游,也难怪贾越被噎了个半死。</p>

“尽量准备了,但看眼下还是估计不足……”回答的是刚刚转为东平太守的邴元正。“不过,若能稍等时日,将民间腌渍的酸梅给收购上来,或许还能再好点,按照这两日的经验来看,酸梅汤加凉茶是最好的,而茶叶是有大宗买卖的,此番得令后已经在各个大市、入境关口那里直接收购了。而酸梅分两种,一种是青梅,量大、现货,却难存,转运路上损耗太大;另一种是腌渍的梅干,少、分散在民间,却方便随军运送供给。”</p>

张行点点头,不置可否,只让人将对方待下去,然后便在县衙大堂上发起了呆。</p>

“怎么会如此?”张行有些发懵。“我到菏泽的时候,听他们说几个骑兵营都过河了,还以为他们会从中间的官道上超过去呢……”</p>

而这些人一走,白有思便开门见山:“三郎刚刚是在想什么?是在担心司马正给你设圈套吗?我怎么觉得你反应有些奇怪?”</p>

张行默算了一下,依着现在一个营满员两千人来算,部队满员率居然跌到快了六成,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很可能算错了,便重新追问:“到的十六个营里有多少个骑兵营?”</p>

张行眯着眼睛,手搭凉棚,看向了菏水下游,看了好一会,方才回头:“司马二郎,你知道十来日前,我刚刚做了黜龙帮首席吗?”</p>

众人反应不一,但伍惊风、周行范等人在内,多还是大喜。</p>

一刀下来,不会因为你是义军就不死,他是为虎作伥就必亡。</p>

而这期间,便发生了一件标志性的事情,便是钱毅通过外交、收买,引发了北荒一场大叛乱,祖帝立即率军北上平叛,虽然迅速镇压,但回到燕山北面的时候却忽然得了病,彼时他便晓得,自己此番北上,使得东楚有了喘息之机,而自己征战不休十数年,马不解鞍,早已经心力交瘁,却是错过了最后的机会,此生终究难成霸业,重蹈四御之路。</p>

“话不是这么说的。”张行摇头道。“毕竟是在敌境……而且,我也没说过不进军。”</p>

“自今日记下吧,以后军中要定量采购。”张行随口来答。“没有茶和酸梅干,也一定要烧开水,加些盐进去。”</p>

“退回济阴,朝廷不会允许有人动徐州的。”司马正认真来言。“现在退回去,我个人保证不做追究,咱们到此为止,否则江都援军一到,未必是我能做主,到时候不是谁想停就停下来的。”</p>

真要是比纸面实力决定一切,东夷早该投降大魏八回了,更不该有草民造反,弄得全境失控。</p>

部队进入敌境后,单通海那里不好说,张行这里却是小心翼翼,全军分营、分段前线行,不摆大的行军阵列,每日只行二十里。</p>

伍惊风似乎想张口说话,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p>

司马正这话,从表面上来说,似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实际上是有道理的,因为对于黜龙帮来说,眼下最大的忌讳就是打烂仗,得不到休整和发展。</p>

房彦朗明显有些懵。</p>

但只说了一个字,却又陡然色变。</p>

当然,这只是先行,部队大多不满员,后续部队会在李枢、房彦朗、邴元正等人的安排下随后慢慢跟上。</p>

司马二字的旗号高高飘扬,引发了黜龙军全军警惕。</p>

“那不可能……”</p>

“不是。”张行回头来答。“好的事情总是好的,但这不耽误你做了坏的事情就不该死……不过,依着你的心思,我们觉得坏的事情在你眼里说不得也是好的吧?所以说,于我等而言,有人死有余辜,于你来说,却正该是死而无憾。”</p>

司马正当场愣在,连伍惊风都呆了。</p>

但再前方,是留县和萧县,属于徐州门户,却是不大可能放弃的这么干脆了。</p>

“那好,你说。”波光粼粼的菏水中,张行放开了护体真气,任由温暖的河水从腿部流过,俨然不以为意。</p>

其人亲自率领十个步营,一个甲骑营,两个轻骑营,合计一万八千余众,自菏水继续顺流而下。其随行将领包括白有思、伍惊风、伍常在、牛达、贾越、徐世英、周行范、王雄诞、丁盛映、尚怀恩、樊豹、刘黑榥、徐开通、唐百仁、马围、贾闰士。</p>

后者无奈,出列拱手相询:“首席的意思是,咱们要等单大头领西路的消息?若他取了丰县,咱们身后有了多重纵深,便是司马正断菏水也无妨?”</p>

“你可还有话说?”司马正也问。</p>

“要不要全军在这里休整一阵子?或者干脆在此处不动?”就在这时,本郡太守房彦朗抹了把汗后忽然提出了一个建议。“大军云集边境,也能逼迫司马正移兵来对峙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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