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江河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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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枢尴尬一笑。</p>

“不错。”李枢抹了把脸，回过头来，忽然又含泪而笑，却是来到桌前自斟了一杯，然后举杯来道。“暴魏昏君忽然三征，我不敢再留东夷，便仓皇孤身归来，以至于野途无人识，且沿途村落，因为逃避三征，或者三征徭役已经追到家门前，不免荒废残破，凄惨难言，于路所感，所以有了此诗。”</p>

及至看到一群高头大马的人出现在田埂上，方才小心翼翼，畏缩躲闪……这是农人和没有男丁在家的妇孺之本能。</p>

“哦？”张行似乎略显诧异。“所以，你是有什么急事吗？堂堂一郡留后弃了本郡来找李龙头？”</p>

当此时，崔四郎复又叹了口气：“李公，黄头领这话虽然直接，但却有些道理……这里面有两个关键。”</p>

“那行……”张行努嘴以对。“今日叫你来是有事情做……正式开决议罢了你头领之前，也不好让你去河北接替单通海的，但也不能让你闲着，巡视工作还要继续，尤其是因为你的缘故又添了个新活，你要跟我一起来做。”</p>

黄俊汉大约意识到怎么回事，不由喜上眉梢，便也端起酒杯，准备起身言语。</p>

“今日须暂时不能饮酒，且用些早饭。”张行也随即开口。“然后随我们走一遭。”</p>

“我也赞成。”徐大郎低声来答，果然恭顺。</p>

马围这才反应过来，此人居然正是徐大郎。</p>

黄俊汉端着酒听了半晌，眼见着崔玄臣全程摇头晃脑，心中冷笑不止，但依然在吟诵结束那一刻，立即放下酒杯，拊掌大赞：</p>

“李公好志气！”</p>

孰料，就在这时，李枢自顾自一饮而尽，却是转过身来，重新来到廊柱下，然后指星而诵，居然是顺着之前的旧诗，继续作了下去，而且语气明显渐渐激昂，一转之前颓废：</p>

“沾襟何所为，怅然怀古意。</p>

李枢也长呼了一口酒气。</p>

到底一场酒友，马围也不似昨日那般敷衍，微微拱手示意。</p>

黄俊汉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也有些讪讪，赶紧低头。</p>

“李龙头在何处？”张行愈发诧异。</p>

“那时候龙头前后无依，感时伤怀，作一首这样的诗也算是理所当然。”黄俊汉这时候已经咂摸出味了，却内心觉得李枢有些矫情，而且事关重大，他决不能放任不管。“但如今到了这份上，多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马上又要坐拥三郡之地，大展宏图，何至于再度沾什么襟呢？”</p>

徐世英听到一半便已经怔住，听到后来更是面色通红，扭头不语。</p>

张行想了一下，却又在黄骠马上摇头：“李公难得消遣，咱们何必打扰？况且，咱们此次回东境，正是为了巡视地方，此间事才是最本分重要的……莫要本末倒置。”</p>

翌日上午，马围酒醒，想起昨晚事，颇觉有趣，推门出来，却见到张行以下，谢鸣鹤、王叔勇俱在院中坐立不一来等，不免有些惊慌。</p>

一首诗吟罢，李大龙头情难自禁，扶着廊柱，望天痛哭流涕。</p>

李枢怔了一怔，站起身来，端起一杯酒来敬对方：“崔四郎一语惊破醉中人！请受我一杯酒！”</p>

“应该在韦城县……黄头领庄上饮酒。”房彦朗依旧老实。</p>

“说的不错。”黄俊汉努力来劝。“龙头，三郡之地才是根本，切莫本末倒置！”</p>

“李公的意思很简单，首先是担心这是缓兵之计，其次是担心这是消磨之策。”崔四郎脱口而对。“敢问李公是也不是？”</p>

此人低着头，翻身下马，上前拱手，言语低沉：“三哥。”</p>

怪就怪崔四郎，非但说什么张三郎这人“诚不可与之争锋也”。</p>

“龙头。”就在这时，谢鸣鹤却忽然提醒。“既然李公就在前面黄头领庄子上，何不当面聚一聚，把事情当面说清楚？此间事日后再做。”</p>

崔玄臣叹了口气，终于也笑：“我晓得李公大概是有大志向的，不愿意轻易被拔了名位，落于人下……但事到如今，哪里是一人能反复局势的呢？李公，你便是再问一万遍，现在的局势都是，张三郎在北，左扶登州，右控三十营锐士，此诚不可与之争锋也！”</p>

其人与徐世英之前一样，居然也是面色发红，却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惊得了。</p>

“其一，便是你不要这三郡之地，其余还算依附于你的河南头领们还要不要？切莫为此失了众心，那是根本之一。”崔玄臣正色劝道。“其二，他消磨不消磨无所谓，关键是李公会不会为此失去了志气？自己的本心则是根本之二。”</p>

很显然，马周的表现似乎让之前同样陷入某种围城的张行幕僚班子显得有些尸位素餐，所以谢鸣鹤才要迫不及待的说出一些东西来。只不过，同样熏熏然之下，茌平酒生依旧保持了敏锐的思维，然后迅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顺势在获取了有效信息后开始无谓的恭维，而江东流鹤却明显有些昏沉而不自知。</p>

“徐大郎。”张行坐在树下不动。“我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只处置你们父子这对首恶，抄没你的家资，其余人以私兵为限，只要交出成两百人以上的建制私兵，便既往不咎……包括商队生意什么的，只要正经纳税，我都举双手赞成……你现在还是大头领，你这一手走哪里？”</p>

“……”</p>

野平葭苇合，村荒藜藿深。</p>

“没有什么大事。”房彦朗虽不愿自作聪明，但多少也有了一些气，便干脆来答。“只是近来李龙头神智消沉，我怕他遇到什么意外……谁知道在东郡会不会被人给害了？”</p>

“马酒生，你酒量虽好，修为却不足，不似我酒醒的快。”谢鸣鹤当先来笑。“还是少喝酒。”</p>

“你藏了三千私兵，咱们第一晚在四口关便有许诺，你说了，私兵我给你尽数转正。”张行斯条慢理来言。“但三千人太多了，平白多一营的兵力压力太大，所以要从你原来的五千兵，郭敬恪部、还有大小鲁的水军，以及东郡的郡卒里清退三千人……名单之前就已经列好，从这里拐进去这个村子就有十七人要清退，那边从军中说清是一回事，咱们一起去，先跟人家家里人说清楚，顺便看看他们家里有没有什么难处，也是一回事……开决议之前我不做什么别的事情，就随你一起把这六个县乡里走一遍。”</p>

说着，兀自上了黄骠马，转身往官道岔路里去走。</p>

“不敢！”崔玄臣立即起身，也举起一杯酒来。“终究是李公志气未堕。”</p>

一朝时运会，千古传名谥。</p>

“房头领如何在这里？”张行明显不解。</p>

一诗吟罢，其人回顾左右四面，最后对着房彦朗来笑：“房留后，此诗可传世否？”</p>

房彦朗没有理会，其他人也都无声，只是小心去看明显有了反应的张行，因为寒冰真气忽然漫延起来，引得所有人都有些寒战。</p>

张大龙头沉默了一阵子，渐渐收敛真气，方才开口，却也懒得理会谢鸣鹤，只是难得语气低沉，在马围与房彦朗的诧异中说了句废话：</p>

“他们在躲我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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