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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囍

古庙的墙，塌了一大片，残垣断壁上满布青绿色的苔藓和墨黑的霉斑。</p>

香案翻倒在地，端坐于上的神像，断了手。曾经华丽的锦袍云纱，在风吹日晒的侵蚀下，已腐朽成破衣烂衫，满布污秽。</p>

圆润富态的面容，满布疮痍，鼻子破损得只剩下一个黑洞，唯独细长双眼还保存完好。</p>

坍颓的墙上，擎着一株老松。墙边斜靠着一块扁额，字迹模糊，隐约能分辨出二字。</p>

齐逸感觉到自己能动了，本能地抬起头，望向天空。</p>

如此荒凉的鬼地方，明明没有油灯，却有微弱的光线，能让他看清周遭一切。想来应该是月光。</p>

然而，悬于夜空的并非皎洁明月，而是一轮晦暗不明的血月。</p>

夜风吹来，一阵阴冷。</p>

下雨了。</p>

有雨滴落在齐逸脸上，冰凉、腥臭。</p>

齐逸眉头紧蹙，伸手一摸，便觉那雨水有些黏稠。</p>

低头一看，手指红红的。</p>

血！</p>

齐逸当即躲到那棵老松底下。</p>

一阵琐呐声，突然自远处响起。声音很快来到极近处，就好像吹琐呐的人，会瞬移一般。</p>

齐逸大脑飞运转，分析起眼前的局势。</p>

之前在婚房木柜里的时候，他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只有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在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和窒息之下，他险些昏厥过去。</p>

当濒死感越来越强烈之时，心脏处一股气流炸开，随后在体内疯狂流动，他就清醒过来。</p>

但这次的情况，显然不同。</p>

是幻术？</p>

齐逸暗自掐了一下左手虎口，前世曾在网上刷到过，遇到鬼打墙走不出去就掐虎口，阳气重的人能凭此脱险。</p>

穿越之前，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这类毫无逻辑的奇闻杂谈，最多就是看个乐子。但这会儿也只能是病急乱投医，总归要试一试，万一有用呢。</p>

嗯，没用。</p>

齐逸得出了结果，因为，他非但没有回到三圣庙正殿，没见到两位高手，反而听到锁呐声近到身前。</p>

紧接着，一支迎亲队，出现在视野中。</p>

荒山野地、雾气迷漫，大红花轿一颤一颤地起伏着，轿帘上帖着红艳艳的囍字。</p>

走在最前边的人，撑着把油纸伞，血雨滴答滴答落在伞面上，发出轻微的撞击声。</p>

齐逸躲在老松苍翠茂密的树冠底下，隔的不远，但那伞挡住了女人的脸和上半身，只能看到大红大绿的衫裙和一双极为小巧的鞋子。</p>

是个小脚女人？</p>

这个世界的女人有裹小脚的残忍习俗吗？</p>

这个疑惑刚浮现，就被齐逸否定了。白天见到的所有女性，包括在国公府遇到的丫鬟，还有那个像只小辣椒似的国公千金，都是正常脚形。</p>

“八台轿、金缕衣，郎君月圆来娶亲”</p>

一个阴冷尖细的女子声音，幽幽地唱道。</p>

齐逸对古代曲乐没什么了解，只知道京剧、昆曲、越剧等普及度最广的戏曲，但对方的唱腔显然都不是这些。</p>

“胭脂伞、绫罗缎，妾身今夜着嫁衣”</p>

每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抽抽噎噎、咿咿呀呀，似是在哭，却又夹杂着清冷幽怨的笑声。</p>

齐逸不自觉地摒住呼吸，浑身寒毛根根竖起，头发里好似钻进了一窝蚂蚁，不断地在头皮上蠕动、爬行。</p>

“郎呀郎，郎呀郎，何故还不来相迎”</p>

尖锐刺耳的锁呐，与女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吟唱，融合在一起，阴间得不能再阴间了。</p>

“郎呀郎，郎呀郎，何故还不来相迎”</p>

女子的声音略微有些急促起来，齐逸突然不由自主地从老松底下走了出去。</p>

不对劲！</p>

齐逸赶忙停住脚步，但下一秒，左脚不受控地挪动一步。</p>

‘身体被控制了’</p>

“郎呀郎，郎呀郎，何故还不来相迎”</p>

女子的声音比先前更急促了一些，就像从0.1倍速，恢复到了正常速度似的。</p>

齐逸竭尽全力想要停下来，自身意志与某种不可名状的诡异力量角力，最终导致他就像个僵尸一般，以一种生硬、别扭的姿势，缓慢地朝前挪动。</p>

当他走到破庙断掉大半边墙的门前时，大红花轿也来到了门前停下，走在最前边的人缓缓抬起油纸伞，露出真容。</p>

齐逸双目一凌，瞳孔蓦地放大。</p>

那油纸伞下站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个面色惨白、两腮涂了艳红胭脂，嘴唇红如血的纸人！</p>

纸人面目是个中年女子模样，梳着老气的发髻，额头扣着大红喜带，手是拎着一根长长的喜绳。</p>

齐逸不受控地迈过破烂腐朽的门槛，这才看到，纸妇人身后抄着把锁呐的男子，也是纸人。</p>

将轿子放稳在地后站在左右两侧的四名轿夫，无一例个，都是纸人。</p>

轿夫纸人戴着黑色小帽，雪白的脸上也涂了两坨红色胭脂，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p>

“吉、时、已、至”</p>

纸妇人血红小嘴一张一合，声音尖细得快要刺破齐逸的耳膜。</p>

“新、郎、踢、轿、门”纸女人拖着长长的尾音高声道。</p>

齐逸全力挣扎，却怎么也夺不回身体的控制权，一步一挪地来到轿前，抬起右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