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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身在此山中】
顾衡，表字公仪，现为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p>
都水司作为工部核心四司之一，负责漕运管理、水利工程修建维护和织造监管，权力范围极大。</p>
都水司郎中虽只五品，却属于朝中位卑权重的典型，如此重要的关键位置，薛明纶身为工部尚书岂会不交给心腹下属？</p>
而且在薛淮的记忆里，薛明纶之所以能成为首辅宁珩之的左膀右臂，便是依靠他将工部打造得如同铁桶水泼不进的能力，这种大人物御下的功夫不言而喻，如果没有他的允准，顾衡真有胆子冒然将矛头指向薛明章？</p>
然而薛明纶此刻的态度格外真诚，表情和眼神没有任何破绽，一般人或许已经被他的话打动，只当这位大司空真与此事无关。</p>
薛淮心念电转，他觉得以自己的段位，即便有前世的经验和阅历加成，多半不能试探出薛明纶的虚实，毕竟对方不是陈泉那种心思浅薄的小卒。</p>
短暂的思考之后，他顺着对方的话锋说道：“有劳大司空挂怀。这件事说来有些古怪，下官和那位刘杂役往日并无接触，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p>
“刘平顺这个人其实无关紧要。”</p>
薛明纶没有刻意解释他的消息渠道之灵通，以他在朝廷和宁党中的地位，只要有心关注，区区一个翰林院自然藏不住秘密。</p>
他将刘平顺的话题一言带过，继而看着薛淮，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真正应该关注的是侍讲学士陈泉。”</p>
薛淮目光微凝。</p>
这场谈话才刚刚进入正题，薛明纶给他的印象便和记忆中大不相同，他宛如一位仁德温厚的长辈，似乎没有任何私心。</p>
薛淮觉得薛明纶的话不太好回答。</p>
在不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之前，薛淮不愿过多表现，但薛明纶已经表明他知道翰林院内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他肯定了解薛淮身上发生的变化，这个时候刻意藏拙没有意义。</p>
故此，薛淮微微皱眉问道：“大司空，敢问陈学士身后站着何等人物？”</p>
既然薛明纶非要扮出慈爱长辈的模样，薛淮只好顺杆往上爬，反正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信息。</p>
薛明纶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徐徐道：“陈泉和刑部侍郎卫铮走得很近。”</p>
这句话足以让薛淮判断出陈泉的立场。</p>
刑部侍郎卫铮和面前的薛明纶一样，都曾受过首辅宁珩之的提携，换而言之此人亦是宁党的骨干之一。</p>
迷雾仿佛被拨开。</p>
扬州贪腐案为顾衡所提，而陈泉显然是拉薛淮入局的黑手，再一想两人的背景，幕后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即便不是首辅宁珩之所为，也是宁党的某位大人物设局。</p>
问题在于这些信息是从薛明纶口中透露出来的。</p>
这一刻薛淮隐隐有些恍惚，难道薛明纶这是要弃暗投明，背离首辅门墙改投清流门下？</p>
他觉得这样的推断过于荒唐。</p>
退一万步说，就算薛明纶精神失常要走这条路，他必然会和沈望密谈，绝对不会借薛淮之口传达。</p>
薛淮按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凝望着对方说道：“多谢大司空为下官解惑。”</p>
薛明纶微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或许过往的处事手段不够老练，但连陛下都很欣赏你的聪慧博学。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处于明悟恍然的状态，反而有更多的疑惑，对否？”</p>
薛淮没有否认。</p>
薛明纶放下茶盏，起身道：“随我走走吧。”</p>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承运堂，沿着抱厦回廊前行。</p>
秋风渐起，落叶打着旋掠过青砖墁地的庭院。</p>
过垂花门折向东边，太湖石夹峙的窄径忽然开朗——前方半亩见方的庭院里，池塘内残荷支离的枯梗刺破水面，三两只褐翅蛱蝶从残梗间惊起，掠过西墙内嵌的六方倭角琉璃壁。</p>
薛淮踩过碎石缝间冒头的白茸地衣，见西墙根一丛晚菊尚撑着蟹青花瓣，花心却已褪成憔悴的绀紫。</p>
薛明纶忽地走过去，似乎有感而发：“这是宁首辅去年所赠贡菊，倒比寻常品种耐寒些。“</p>
他语调温和从容，手指翻起的花叶背面却露出虫噬的孔洞。</p>
薛淮望着他的侧脸，平静地说道：“首辅所赠定非凡物。”</p>
薛明纶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继续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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